第二章 渠水棉纺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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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秀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要说棉纺厂家属院里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有不少,可真正有出息的她绝对还就的数楚厂长家这棵独苗。相貌周正,嘴甜,又会读书,要不怎么说人家楚建国命好呢,本身粗人一个,养活的儿子却这么招人待见……

心里这么想着,谢兰秀嘴上却是不肯饶人,笑眯眯的啐一声,过来在楚振邦的脸上拧一把,说道:“你个小犊子,就这张嘴甜。”

楚振邦后背一凉,激灵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重新回到二十年前,楚振邦早已成熟的心理哪还能适应别人把他当成毛头小子来对待。

“来找你爸?”幸好谢兰秀很快转开了话题,说道,“那可不巧,你爸正开着会呢。”

说着,她朝停在厂办门前的那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努努嘴,道:“喏,县里的头头也在。”

“还是为那批棉衬的事?”楚振邦朝厂办的窗口张望一眼,依稀可以看到窗户里面有几道人影在晃动,“昨天不就说开会吗?怎么今天还开。”

“哎,开会要是能把问题解决了也行啊,怕只怕……”谢兰秀脸上闪过一丝忧郁,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厂里这种困难的事当着一般职工的面谈毕竟影响不好,所以这话说了半句,便转开了,“行啦,我的大秀才,你要不急就先到我屋里坐会吧,你爸他们估计也快散会了,我先把苗苗送回去。”

“不用啦,谢姨,俺自己个回去就中,”一直低着头的女孩说道,说话的声音细细软软的,羞赧中透着几分怯惧,像是受了惊吓的黄鹂。可要听口音,却是东乡那边的。

别看渠水县的县城不大,可县境却是不小,三镇九乡上百个村,而在方言上,全县就有基本的三种,东乡那边贴近山东口音,应该是“闯关东”时的遗留下来的。西边几个乡镇在口音上更贴近山西那边的味道,地道的东北腔并不是很多。

楚振邦看看她,女孩侧向站着,也看不到脸,只看到一截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肌肤奶白,附着一层细细的绒毛。

“那也成,反正又不是不认识路,”谢兰秀笑道,“记住我刚才给你说的,不用怕那个王八蛋,他要再来骚扰你,你就卷他,有多大嗓门就用多大嗓门,什么难听就卷他什么。你跟他闹上一回,下次他就不敢了。”

“卷”就是骂街的意思,这倒是渠水县地道的方言。

“哎,俺晓得了。”女孩点点头,动作很小,要不细看几乎都看不到她在点头。

女孩低头走出月亮门,寥落的背影很是单薄,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哎,造孽啊,老王八蛋真是造孽啊。”谢兰秀摇着头,叹息道。

“秀姨,骂谁呢这是?”楚振邦收回目光,好笑道。

“除了廖云生那个老骚包还能是谁?”谢兰秀天生嘴巴大,藏不住事,更何况现在心里气愤,自然想着跟人絮叨絮叨,“真是不做人呐,看人家闺女是村上来的,在城里没亲没故,就可着劲的欺负人家。老混蛋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人家闺女比他女儿也大不了两岁吧,竟还想着占人家便宜,你说缺德不缺德啊?!”

“廖云生?”楚振邦脑子一阵儿迷糊,前世的记忆中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至少名字陌生的很。

正想问问这姓廖的是什么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扭头去看,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谢兰秀,你骂谁?!”

楚振邦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身后的月亮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身上穿的白色挎带背心不知多久没洗过了,挂着一块灰一块黄的污痕,下身却是一条灰褐色的警裤,脚底下趿拉着一双蓝带白底拖鞋。

中年人的长相很“别致”,满脸的横肉不说,左腮上还长了一个杏核大小的黑色肉瘤,几根明显的黑毛在肉瘤上支棱着,让人看了闹心。

一看到中年人的长相,楚振邦就想起这家伙是谁来了。前世棉纺厂的确有这么号人物,不过那时候不知道他叫廖云生,只知道他的外号“廖瘊子”。就像谢兰秀说的,这廖瘊子就是个缺德带冒烟的主,仗着自己是厂里保卫科的科长,还有一个当镇长的弟弟,坏事着实没少干。棉纺厂破产之后,听说这家伙又转去了县公安局,里外都是靠他弟弟的关系。

谢兰秀被突然跳出来的廖云生吓了一跳,等看清了来人正是自己刚才骂的正主,两片单薄的嘴唇一撇,陡的尖着嗓子喊道:“我就骂的你,我就骂的你个缺德带冒烟的老混蛋,怎么着?噢,行你做那不要脸的事就不行别人说啊?”

廖云生一张布满横肉的大脸涨的通红,那颗硕大的瘊子更是黑的发紫。他上前两步,抖手指着谢兰秀,憋着嗓子说道:“你个x娘们,有本事你再给我骂一句?”

楚振邦站的地方正好在谢兰秀前边,廖云生步子大,两步跨过来就到了面前,正好被楚振邦挡住。

廖云生仗着一个弟弟,平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一般人也真不敢得罪他。可谢兰秀不同,她家里倒是没什么当官的,可架不住人多,她自己有两个弟弟,她男人那边更是兄弟六个,算上表亲、妯娌弟兄什么,打架能上手的大小伙子得有二三十号,就这么份家世,谢兰秀哪会怕了廖云生。

“再骂一句就再骂一句,你个臭不要脸的老绝户……”一吵嘴谢兰秀那副泼辣性子就上来了,也不管碍着碍不着的,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

廖云生没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媳妇几年前也跟人家跑了。在山沟的小县城里,没儿子就等于是绝后,平日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叫他“绝户”,谢兰秀当面这么骂,他哪能不火。

火气一上来,也顾不上对方是个女人了,廖云生又上前一步,甩开胳膊,一个大巴掌照着谢兰秀的脸上就扇过去。

楚振邦夹在两人中间,眼看着廖云生一个巴掌扇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替谢兰秀挡了一下,正想着说点什么调解一下,没承想廖云生像只疯狗,被挡回去的巴掌在空中转了个弯,径直朝他脸上打过来。

要说廖云生这错打的一巴掌也不是有意的,主要是气急了,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了。

楚振邦前世学过点搏击,虽然是学着玩的,可多少能顶点用。眼看着廖云生疯狗似的乱咬人,大巴掌扇的虎虎生风,他想都不想,一抬手钳住对方打过来的手腕,脚下一抬一踹,正中廖云生的小腹。

对廖云生这号流氓,楚振邦前世就厌恶,这时候下手自然难免重了一点。

廖云生被兜怀一脚踹在小腹上,“噔噔噔”的向后踉跄几步,将将站稳身子的时候,脚后跟却磕在红砖甬路的路牙子上,“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也没想到楚振邦会动手,惊魂未定的谢兰秀愣了,坐在地上的廖云生也愣了,一时间倒是都忘了吵嘴了。

“这可不怨我,秀姨,你可看见了,是他先动手打我的。”楚振邦摊摊手,装出一副可怜像,满脸无辜的说道。

谢兰秀哪会怨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孩子没白疼,关键时刻总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好孩子,好孩子啊。

心里想的高兴,谢兰秀脸上难免就露了笑容,正想着夸上楚振邦两句,顺便还能气气廖云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

“你们干什么呢?出什么洋相?!”

楚振邦闻声回头,只见厂办门前站了三个人,领头的一人五短身材,体形偏胖,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却是异常得体,往那一站颇有几分威仪。此人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右边一个身子微带几分佝偻,像是天生的驼背,但一张瘦长的脸却是颇为白净,看年纪应该也就是四十出头。左边那个……尽管隔了二十年的时光,可楚振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正是父亲楚建国,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仍旧让人感觉有些畏惧。

廖云生被一脚踹到地上,原本还不知道如何收场,这时候看到来了人,反倒索性撒起了泼。他也不起来了,整个人顺势朝甬路牙子上一栽歪,扯开嗓子就是一通干嚎。

“哎呀,打死人啦,小王八犊子没人教没人管啊,可打死人啦,姓楚的,你倒是管不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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