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又是一个春日的黄昏,夕阳如万千金丝缕织着大地。披着满肩金色余晖,江澈第二次走进了福音堂。约翰神父见到他,颇有些讶异地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江澈礼貌地回答:“神父,我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来教堂坐一坐,感受一下宗教氛围。可以吗?”
约翰神父怔了怔,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保安会会长对西方的宗教感兴趣。如果是一般的中国人,神父会抓住机会向他布道传教。但是江澈的职业,让他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值得发展的信徒。
虽然,彼时有不少外国传教士千里迢迢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就是为了传播教义,也很希望能够大量发展信众,但是他们对信徒的选择却是很严格的。
首先,想要入教者须经教友推荐或者报名入教,教会派人对其品行进行考察后,再由牧师亲自考试,才能决定是否准其入教。其次,加入了教会的教友们要严格遵守教会的规定。如有赌博、酗酒、纳妾、伤人、吸食鸦片、辱骂教会等不良行为,一经教会调查核实,先是对其予以劝诫,如果屡劝不改或是情节严重者,则予以开除教籍,并将其所犯错误公之于众。
而江澈的职业无论如何都会违反“不得伤人”这一教规,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信徒的人选。但他却表示想来感受教堂的宗教氛围,这一点,约翰只能欢迎。因为教堂面向公众开放,任何人只要着装整齐,都可以进来听福音,感受主对世人的仁爱。
“当然可以,主爱世人,他欢迎每一个来到教堂的信徒,也欢迎那些还不是信徒的人。”
江澈微微一鞠躬:“谢谢神父,您忙去吧,我坐一会儿就走。”
约翰神父也没有坚持留下,这时候正是他用晚餐的时间,他要去吃饭。江澈独自一人留在了教堂里,静静地欣赏着教堂四壁的壁画。
虽然不信基督教,但是江澈却喜欢上了安静肃穆的教堂。觉得在这里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心情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静安宁。尤其是黄昏时分,教堂里空无一人,唯有夕阳余晖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来。满室如梦如幻的流光飞舞,让人仿佛身处在另一个虚幻美好的世界。
从约翰神父嘴里得知江澈来了教堂时,舒眉刚刚开始准备吃晚饭。一听说他来了,她连饭都没心思吃了,胡乱扒了几口就赶紧跑去找他。
几天前,舒眉从张杂役口中大致弄明白了江澈的出身来历。虽然张杂役作为一个局外人,很多事都是听来的,只能作一个笼统的概述。但江家那段家破人亡的遭遇,哪怕说得再笼统,也足以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了。舒眉就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
一个原本出身良好家境优越的孩子,因为父亲的病逝,导致生活水平的一落千丈已经很惨了!而紧随其后的遭遇更加悲惨,姐姐被骗去卖作妓-女,母亲因此精神失常,最后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凄凉下场。十二岁的少年就这样从富家少爷沦为了小乞丐,还在流浪街头的日子里被一位刀手捡回去当了徒弟,从此过着行走于刀锋上的日子。
张杂役都说得唏嘘不已:“好好的一个少爷胚子,谁会想到后来变成这样呢?最初听说金鑫商社保安会的澈哥很厉害时,我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想当年,见到那么小的孩子就说洋文说得那么顺溜,洋行的人还都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能会像他爸爸那样去留洋,成为栋梁之材。谁知道……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江澈如此跌宕起伏的身世经历,说得好听是传奇,说得不好听就是命运多舛!舒眉听得无比同情,由衷地觉得他堪怜可叹!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她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换成是自己遇上这些倒霉事,一定早就疯掉了!
舒眉的母亲前两年因子宫颈癌病逝时,她觉得那就是世界上最摧肝裂胆的伤心事。可是和江澈一比,她觉得自己的丧母之痛都算好了!毕竟母亲去世前,她能一直陪伴在她左右。而母亲也一直神智清明,无比怜爱地叮嘱了她许多事。可是,江澈不但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甚至连尸首都无法收殓。这种死别实在太残忍太令人悲痛了!
了解了江澈的身世来历后,舒眉完全刷新了对这个“灰社会”的认知,并且对他的同情心爆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舒眉跑进教堂时,江澈正独自站在教堂前方的一架钢琴旁。他修长的五指缓缓轻抚着琴盖,脸上的表情是一份梦游似的迷惘茫然。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让他瞬间回神,立刻警觉地眼光一凝,肌肉一紧。直到看清了来人是谁,才重新恢复为放松的神色。
“江澈,你想弹琴吗?”
舒眉的问题却让江澈蓦然缩回手,表情有些局促地摇头说:“不,我只是看看。”
“我听说你小时候学过钢琴,如果想弹就弹好了。没关系的。”
江澈微微一怔:“你听谁说的?”
舒眉如实相告:“教堂里有个杂役以前在你爸爸工作的洋行呆过,我向他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他问得直截了当:“你好像对我的事很感兴趣,为什么?”
“因为……”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因为想要回答必须旧话重提自己的时空穿越,而江澈压根就不会相信这些他根本理解不了的事。所以舒眉想了想干脆直接略过不谈了,只是雀跃地轻拍一下钢琴说:“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来弹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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