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第一七一章 磕头求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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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敢对公公有所隐瞒,这个案子,来日就算锦衣卫不审,也逃不过法司共审。我若说谎,来日必遭戳穿,届时公公岂能放过我?那我还不如现在就和公公坦白交代!我没有说别的理由,是因为确实没有别的理由。我没有任何必要,在此时此刻,还欺瞒公公您啊!”

司百熊说得一脸义正言辞,眼中泪光闪动。

陆怀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信司百熊的话了。其实,陆怀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司百熊就一定说谎了。

人在惊恐的时候,的确可能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来。更何况,陆仲德与他恩怨颇深,这个时候已经活不成了,为了害他,而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来,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一点可能。

而且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事不是陆仲德害他。只是一些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让这件事看起来实在是不简单,而司百熊,又偏偏存有陷害陆仲德谋反,以在仕途上获利的动机。

可如果,这事儿真的是司百熊干的,现在司百熊是在和他演戏骗他,那么司百熊是否也未免演得太真实了一些?

陆怀仔仔细细地审视司百熊,从司百熊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一点破绽。

便在陆怀迟疑间,忽有一名长随打扮的中年男子,连通报都来不及做,便匆匆跨入牢房,在司百熊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什么。

司百熊大惊失色,惊慌地站起来,却忘了腿脚蹲了太久,已经彻底麻了,刚起身就差点摔倒,一旁的长随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司百熊。

司百熊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给陆怀深深作了一个揖,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花,恳切地道:“陆公公,宛平那边灾民有异动,我得赶紧去处理下。处理之后,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脚不沾地地快步出了牢房。

灾民异动是大事,搞不好就会引起动乱,宛平离京城太近了,司百熊慌张也属正常。

司百熊离开后,小小的囚室内,就只剩下张师爷和牢头狱卒们沙哑的痛苦低喊。

陆怀无心理会他们,背向这些人,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拿不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一直说要等锦衣卫来,其实是在诈司百熊。如果司百熊真的下了什么黑手,害了陆仲德,害了他,一定会扛不住,先向他坦承。

因为此事涉及内官,一旦锦衣卫来查,必定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清楚楚,任何伎俩手段,都不可能瞒过锦衣卫。司百熊若有隐瞒,赶在锦衣卫调查之前,先向他坦承求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也一直认为,司百熊确实下了黑手,会向他坦承。可刚刚,话说到那个份上,司百熊却是那般义正言辞,泪光闪动,且还发了那样的毒誓。

他不能放过一个,想要灭族他陆氏的人,尤其不能让这样的人,在他眼皮底下蒙混过去。否则一旦错放,必有后患。

可若这件事,真如司百熊所说,是陆仲德自干蠢事,连累他与家族。那么,再威胁司百熊便过了火儿,也会结怨,日后多多少少,也是个隐患,倒不如趁着司百熊还在求他,卖个人情出去,化敌为友。

陆怀陷入纠结。府衙二堂,司百熊匆匆踏入,见到一身紫衣的内官,也恍惚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快步迎了上去。

刚才长随告诉他,宫里来人了,他真是当场就差点昏过去了。还好,来的人是来问灾情的,不是陆止派来问陆怀的。

来的人较面生,一双丹凤眼,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清秀斯文,约莫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衣着服色,是个从六品的宦官,在宫中虽不是什么高位,但也得是有些年资,才能在司礼监当上这个职位。

司礼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能得罪的。来人虽未带正式的旨意,只是带口谕例询灾民情况,但司百熊依然是恭恭敬敬,将其奉为上宾。

两人照例一问一答,公事公办地走完答对的流程,也便到了说些私话的时候。

想和宫里人打好交道,这种时候,才是最紧要的。辛苦费用自然是不能少的。司百熊一个眼色,长随便向来人递上了一封银票。

司百熊紧接着陪着笑脸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这些是在下一点心意,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年轻宦官微微挑了挑眉,抬手拨了下银票。他不过是司礼监的下层宦官,可是初次见面,司百熊一出手便是三十两银子,真是阔绰啊。

银子谁都爱,可惜,这银票他不能收。

年轻宦官微微勾了勾唇,挑起茶杯盖,喝了一口茶,笑着道:“司大人真是大方,难怪每次咱家的朋友们过来给司大人传旨问事,回去都是一脸笑容。可惜咱家不成器,如今才熬到资格,来问司大人的话。”

司百熊笑了笑,起身游刃有余地恭维道:“公公太自谦了,公公这般年轻,便可来顺天府衙询旨问事,要不得三年五载,怕是便要到下官都高攀不起的位置上了。”

“哈哈。”年轻宦官被司百熊的好听话哄得很是开心,喜上眉梢地放下茶杯,看着司百熊道:“那就借司大人吉言了。咱家要想当好差事,也离不开司大人这样的能臣干吏,认真回话做事,如此才不会让差事有了纰漏。”

年轻宦官说着,微微压了压手。

司百熊笑着点点头,坐回位子上,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断:“这一点公公大可放心,下官一定认真配合公公,保证不让公公的差事出半点纰漏!”

“呵呵,那是最好了,咱家就喜欢司大人这样通情达理,办事认真的人。”年轻宦官笑得十分满意,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道:“那就请司大人带我去府衙大牢一看吧,我要见一见陆师公。”

“咳咳咳——”司百熊听到宦官的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拢于袖中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才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没有在表面上露出破绽。

他不能让这个宦官见到陆怀,都叫陆师公了,与陆怀、陆止的关系,可想而知!

陆怀现在正怀疑他撒了谎,欲盖弥彰,陆仲德被扣上谋反的罪名与他有关。这两日来,又受了那么多折磨和苦处,这会儿要是见到宫里的自己人,还不大倒苦水!把他骂死!

用不了三刻钟时间,锦衣卫便会到府衙前来彻查!那他就全完了!

可是不让看,也不可能,他怎么能拗得过司礼监的人呢!而且不让看,岂不是说明他很心虚,那陆止认真查起来,他还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年轻宦官将司百熊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司百熊迟迟不答话,缓缓沉下了脸色,冷声道:“司大人这般迟疑,莫不是我陆师公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怎么会呢!”司百熊马上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向年轻宦官:“确曾有一位姓陆名怀的前内官被扣押在府衙大牢,不知道公公想要见的,是否便是此人?”

“不错。”年轻宦官道。

司百熊露出费解的表情,道:“既如此,下官便真是办不到了。这位陆公公,早已被释放回家了。”

“他的叔父陆仲德涉案,因为口供中牵涉到了陆公公,府衙的人便请陆公公过来,循例问案。由于陆公公的叔父从中作梗,蓄意污蔑陷害,所以中间出了些误会纰漏,下官查清真相,还了陆公公清白,得到陆公公的原谅之后,便着人将陆公公送回家了。”

“将案情上报的时候,经手的书吏错放了澄清误会之前的案卷口供,所以,可能让陆公公在宫中的亲朋故友们担心了。下官委实过意不去,嗯……”

司百熊给长随递了个眼色,长随马上又给年轻宦官递上了一封一百两的银票。

司百熊紧接着道:“这是一点心意,补偿公公对陆公公的担心,还望公公回去之后,为下官美言几句,千万不要让其他人误解下官。”

年轻宦官,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怀疑陆仲德所言的真假。

“你不会骗咱家吧?你应该知道,欺骗咱家,是什么后果吧?”

“当然当然!”司百熊斩钉截铁地道:“下官绝不敢欺瞒公公!下官若是说谎,公公随便派人一查,便能戳穿,下官怎么会做如此糊涂之事?不知公公打发了人到陆公公的家里看过没有?”

年轻宦官微微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这倒没有。”

年轻宦官扫了一眼桌上的银票,迟疑片刻,还是揣了起来,然后,扫了司百熊一眼,站了起来:“谅你也不敢骗咱家。”

“陆师公那里,自然会打发人去看,若是你所言有假,哼,那咱家就是给你美言一百句,也是救不了你的。”年轻宦官警告之后,抬头看了看天:“出宫也这么久了,咱家的话已问完,司大人公务繁忙,咱家便不多打扰了。”

司百熊马上笑脸相对道:“下官送公公。”

司百熊将年轻宦官送出二堂,让长随代他将年轻宦官送出府衙。

他看着年轻宦官的身影消失在廊檐尽头,马上走向府衙大牢。

然后在大牢门口,不住的转圈。守门的狱卒看到司百熊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圈一圈转个不停,想要上前询问,但看司百熊的脸色,如丧考妣,一脸阴郁,便缩头缩脑,一声也不敢出了。

司百熊现在急得想要砸墙!

他不能让那个年轻的丹凤眼宦官去见陆怀,否则他马上就要彻底完蛋了!可是,那个宦官回去禀报之后,陆止必定不信他的话,一定会去派人调查!

他故意说把陆怀送回了家,可是实际上,陆怀是从城外进来的。就算陆止派的人,找错了地方,耽搁了一些时间,可最多又能拖延多久呢!

到时候找不到陆怀,查到陆怀一直都被他扣在衙门大牢里,而且还和司礼监的人撒了谎,还欺骗了陆止,那他更是罪加一等!

除非他现在就能把陆怀哄出大牢,可是他刚刚那般赌咒发誓,也不见陆怀的面色有丝毫松动,再去说,陆怀能信他吗?

他总不能把陆怀生拉硬拽地弄出监狱!

完了完了,真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了!现在,他真是不管怎么着,都是个死了!

司百熊握紧了双拳,感觉舌根都急得起了火疱。

难道,他只能和陆怀坦承一切吗?陆怀听了真相,会不会想要杀他以泄愤?

可是不坦承……

后果只会比和陆怀坦承一切更糟糕!

罢了,死就死吧!

司百熊深吸了一口气,找下人弄来一封□□,揣在袖袋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重新进了大牢。

司百熊面色如霜,脚步虽然缓慢,却隐隐透着一股决然悲怆之势,陆怀见到他如此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了?难道宛平那边出了大乱子?

若是灾民动乱,官员便处在了生死线上。动乱若能平息了,则罢,若是平息不了,闹大了,那就等着丢官去职,甚至是人头落地吧!

要是事情本来都是陆仲德搞出来的,这个时候还威胁司百熊,给司百熊火上浇油,那这仇可便彻底结下了。

陆怀在司百熊离开期间,思虑再三,感觉若是司百熊撒谎,不可能伪装得那么真,让他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或许,这事真的完全是因陆仲德而起,还是不再诈司百熊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便在此时,给司百熊一个台阶下,把司百熊私审内官这事了了,也能算是卖给司百熊一个人情吧。

不过,虽然决定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却也不能上赶着示好。

求来的才是恩。他总得再吓吓司百熊,让司百熊再求他一次,然后再顺水推舟,勉为其难地同意把大事化小才行。

陆怀冷冷地盯着司百熊,嘲讽地冷哼了一声:“司大人,您这是嫌刚才的戏演得不够逼真,所以特地又来加上一场吗?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自己声泪俱下,指天发誓的表演,就能让我相信那么荒诞的污蔑我谋反的理由吧?”

陆怀说罢,微微噙着一丝冷笑,等待着司百熊的回应。

他知道司百熊接下来一定还会据理力争,到那时,他再稍稍松松口便可以了。

司百熊重新进入牢房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期待着陆怀的态度能够有所动摇。然而,事与愿违,陆怀还是这般坚决不信。

唉!

司百熊心中长叹一声,对门外的差役下令道:“你们进来,把他们都移到另外的牢房里去!”

“是!”差役们齐齐应声,一下冲进来八个人,手脚麻利地把吊在梁上的四个人放了下来,连拖带拽了出去。

这回连张师爷也绷不住了,剧痛之下,跟着牢头和狱卒们一块儿,疼得鬼哭狼嚎了起来。

然而很快,这些痛苦的嚎叫声,就被隔绝开了。

人被带出牢房之后,司百熊马上关上了牢房的大门,同时关上了大门上的小窗,并将大门从内反锁了。

陆怀不确定,司百熊这是要干什么。

就是杀人灭口,也没有司百熊这个堂堂顺天府尹亲自动手的道理吧?

陆怀向来沉稳镇定,可是看着司百熊铁青着脸色,一步步向他走来,心中也不免有些不安。

司百熊看着陆怀皱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戒备,心下喟然长叹了一声。

陆怀终究是不会被他所骗了。道行不够,也只有自认倒霉,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

突然,司百熊在距离陆怀两步之远时,顿住了脚步,直直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给陆怀磕了一个响头。

“砰”得一声,把陆怀吓得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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