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流民（二）（2 / 2）

“……小姐姐。”

手捧着热粥的小男孩出现在庄胭珞面前，顺着脏兮兮的小手望去，粥升起的雾气香甜，男孩的眼神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似乎十分害怕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怯望着她。

庄胭珞的视线一扫过来，小男孩像被碰到的含羞草，立即缩了回去，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娘亲，娘亲做了个往前的手势，示意他上前。

男孩很不情愿地抿着唇，低头，又转头看看娘亲，低头，鼓起很大的勇气的样子，眼睛一闭，胡乱往前走几步，双手举高：“小姐姐，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

庄胭珞怔住。

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噜叫着。

男孩错愕地抬起擦得不是很干净的小脸。

煮得烂软的雪白米粒盛在碗里，很烫，男孩的小手红肿，轻轻颤抖着，不松手。

她的宇儿若是长大了，也会这般乖巧吧，她都没机会看着他长大成人……

鼻子一酸，庄胭珞满腔怒气泻光，目光柔和，轻柔声语问道：“我可以吃吗？”

男孩呆愣愣点头，递了递，轻轻说：“烫。”

庄胭珞接过碗，招手让他过来，男孩犹豫一刻，慢吞吞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庄胭珞让他坐在身旁，男孩摇摇头，“不坐了，娘亲还在等着我呢。”

她转头看见了不远处朴素长裙的少妇，布衣荆钗，脸上带着一股风尘味，微笑温婉，观若可亲，是大家闺秀才有的风范，只是面容透出病态的苍白。

“你的父亲呢？”庄胭珞摸摸男孩的头发，触手惊心，这哪里是孩童该有的柔软乌亮，分明是一堆枯草。

男孩低下头，小手纠结地搅着衣角：“父亲去了桃花源，那里没有天灾**……娘亲告诉我，总有一天会再见到父亲的。小姐姐，你去过桃花源吗？那里美吗？”

水汪汪的眼睛殷殷热望。

若没有江南道水灾，多少人家庭会始终幸福和睦地生活下去。

庄胭珞别开眼睛，望着湛蓝的天际，“嗯，桃花源很美很美，你的父亲在那里生活一定会很快乐的。”

有时，谎言只是一种保护，不知道真相也许是一种幸福。

“真的吗？”男孩很激动，“娘亲没有骗我……等我以后挣许多许多的钱，让娘亲过上好日子，再把父亲接回来，小姐姐，你说好不好？”

“好！”庄胭珞重重点头，握了握男孩小小的手，“去吧，不然你娘亲该等急了。”

“嗯！”男孩的小脸红扑扑的，跑了几步，回过头，“小姐姐，我叫包子，你叫什么？”

夏日送来一阵暖风，拂起她耳畔的碎发，痒痒的。

庄胭珞沉吟一刻，道：“胭脂，我叫胭脂。”附送一弯解颐。

“胭脂姐姐！”包子笑着跑回娘亲身边。

等等……这只包子怎么知道她是女子？！

庄胭珞猛地低头看看自己被裹胸布包得平坦的一马平川，雌雄莫辨的男装扮相，完美无缺，连坏人都没看出来，这只包子居然看出来了？！

她今天受了太多的刺激。

重新坐了下来，一口口吃完稠稠的稀粥，米粒顺着喉咙蔓延的温暖，比仙客来的糖葫芦更使她感动，甜腻是苏醒，那么这碗甘甜的稀粥便是生长，盛过阳光雨露的种子。

庄胭珞拍拍灰尘，最后望一眼飘过雪白浮云如碧空如洗的天幕，迈向那片热火朝天，步履轻盈，轻松自在，抑郁通通清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