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 / 2)
日照西斜,暑气稍降。邱三捧着盒子一路小跑过来,跑到接近前厅的亭廊拐角处时不由一愣,君亦衍和齐荆竟然站在那里,二人也未说话,看样子倒似在等着自己。
邱三愣愣地将盒子递过去,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君亦衍未发一言,接了便走。见齐荆跟着走了,邱三也连忙跟上,走了十多步后就恍悟过来,爷对厅里那一位竟是厌恶到了多呆半刻也嫌浪费了,所以宁肯站在这里等着自己取东西也不愿先过去。
走近了,还未入厅,远远就见一身型瘦弱着浅青色华袍的男子坐在客座上,偏着头似乎与招呼他的钟源说着什么,后者目不斜视,态度恭谨地应付。见钟源态度疏离,真有划开界线之姿,君忆箩自知无趣,便不再说了,埋头以左手端了杯子默默饮茶,搁在膝上的宽大袖袍下露出右臂上缠裹厚重的夹板与白布。伤筋断骨一百日,何况同时被卸去武功,加上中毒未解,刚过初一,她的身体十分孱弱,脸色便不是一般的苍白。身后邱大和染月见她的样子,脸上的愁容更加多了。
进了厅,染月神情一紧,就要下拜行礼,一声“主上”喊了一半,邱大连忙制止她,望着径直走向主位上的男人摇了摇头,微微叹气。君亦衍坐下身,立即有丫鬟紧跟着上了茶。将掌中锦盒放在桌上,君亦衍顺手端起杯子饮了口,再放下杯子,目光淡然地半垂着,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边的锦盒,显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厅里一时间安静的诡异,主座上的人不说话,甚至不将眼光瞟向下首,毫无一丝礼待或要客套的意思,权作了无视。君忆箩顺着他轻轻叩击的手指看向那只锦盒,回身瞥了一眼邱大和染月,二人领会,一抱拳一作礼躬身齐声告退。屋里只剩下五个人,主位上的男人依旧闲闲靠在雕工精致的梨花木椅背上,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不时端起茶盏抿一口茶。渐渐的,客座上的人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忍不住以眼神暗示齐荆钟源和邱三,钟源面色平淡,齐荆抿着唇略略皱眉,邱三偏过脸作没看见,三人均站着没动。
君忆箩暗自咬牙,左手掐了掐掌心,勉力弯唇看向君亦衍,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四哥,可否让他们先出去,我有件事想与你单独谈谈。”
“哒”的一声,瓷杯被搁在桌上,君亦衍抬眸,眉梢半扬,语调懒散,似笑非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与我谈事,安小王爷,还是朱姑娘?”
君忆箩脸色煞白,右臂还未长好的断骨处一阵紧一阵热,发出剧烈的疼痛。这声“四哥”是她来之前想了许久的才想到的最合适的称谓,她不想再继续激怒他,可他显然说到做到,连这一声也不肯受,非要逼得她亲口承认什么。
君忆箩勉强而笑,声音略略降低:“即便你不肯再将我当做阿箩,但算下来,我仍旧是你的堂妹,叫声‘四哥’亦不为过吧?”那人缓慢地抬了眉,依旧是懒散和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忍不住哀求道:“衍,那些不提,我们之间不是还有堂兄妹的情分么?”
“情分……”君亦衍慢慢咀嚼,语调低沉,斜睨着她,眼里浓浓的全是饱含讽刺的笑意:“你可知这二字如何写么?”他语调骤冷,面色漠然,冷冷说道:“今日你若是以安王身份来见我,不妨开门见山有话直说,这声‘四哥’就可免了,我虽为亲王,一向落魄,岂可与身份尊贵的安小王爷攀亲近。若你是以朱巧巧的身份求见,本王虽一介碌碌闲王,对杂人庶民亦无可奉陪!若你是以旁的什么身份来跟本王讲情分,便是找错了门、认错了人,从你对给她下截子草的那一刻,你和我就决计不可能再有情分,包括你所谓的兄妹亲情!”他说罢就起了身,目光冷然就要离开。
见他离座,君忆箩快步起身上前,眼里隐含一丝委屈的泫色,大声说道:“安王!我是以安王身份来见你,可以了么?”
男人冷笑,终于停了步,转过身来面色依旧冷酷。君忆箩勉力压制住情绪,盯着他手边的锦盒,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今日清晨我被召入慈安宫,太后一见我就命令我拿出另外半颗白离草来,我方知除了锦王和皇上,几天前太后也曾遭到行刺,但当时并未明显见伤,太医便只开了压惊安神的药,直到今日初一,过了凌晨时,太后突然浑身呈剧痛,与我毒发时症状一模一样,故而太医很快诊出太后同是身中噬诛!”
她顿了顿,见男人仍是一派闲适地坐着,神色丝毫没有什么变化,接着道:“太医院众太医自然束手无策,就在此时,两年前从药谷被请进宫内任太医院副院正的吴太医,适时对太后献上了半颗白离草,太后当即命人煎药服下,暂缓了疼痛。”君忆箩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他,继续道:“紧接着我便被召入了宫中,被太后硬逼着拿出了手中的半棵白离草。可是太会怎会突然中了噬诛,她怎会知道我手中有那半棵白离草的?”
她嗓音倏地发紧,因为激动也忘了伪装,恢复成女子的尖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质问:“衍,是你做的对不对?几日前你派人给太后下的毒,特意拖到今天,让她经过一个初一,受过一次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再让吴祈适时给她献上一半解药,让尝到甜头,给她一半希望,最后才告诉她另外半棵白离草在我手中,太后本就怕死,受过一次毒发的痛苦折磨,必定有了余悸,纵然往常再是宠爱的孙儿,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也是可以舍弃的!所以太后一听说我手上有白离草,急着想要解毒,等不及大清早就召我进宫,半是施压半是硬逼从我手中要走那半棵白离草!”
君亦衍眉不动分毫,不置可否。君忆箩瞳孔骤缩,从看见他拿着那只盒子进来,她就猜到了他的意图,这会儿见他不否认,更加心寒不已。她抬起眼,神情一瞬间颇有些难以接受的受伤。
君亦衍缓缓抬起眉梢,眼波淡淡划过对面那张脸,以指再度轻轻叩了叩那只盒子,方语气清冷地开了口:“现在你需要白离草,我需要冬火,又恰好这两样东西分别在对方手中,不若互相交换、各取所需。”
君忆箩倏地抬目,语气尖刻:“你……你利用太后算计我,就是为了冬火?”
君亦衍眼神讥嘲,嗓音却比眼神更加讥嘲:“你可以算计别人,我自然也可以算计你。”抬手揭开那只盒子,露出里面半截深红色的植物,他冷冷地道:“怎么样,现在你藏起来保命的半棵白离草被太后用了,你想解毒,只我手中还剩下半棵,我拿它跟你换你一粒冬火,过去一切恩怨,权当跟你扯平了。”
阿箩紧咬唇瓣,双眼死死瞪着那只盒子,片刻后,君亦衍渐渐不耐,恹恹地抬了目,不耐烦地道:“不要心存侥幸,你的毒只解了一半,这盒子里的确是最后的半棵,以后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白离草,而冬火明年还会再生,安小王爷,这买卖你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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