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2 / 2)
“你还让朕等?等兵临皇城?”一提这八个字,皇帝立即怒火中烧,将杯子摔到地上,抱怨道:“朕先前听你信誓旦旦对朕保证只要按照你的计划可不费一兵一卒平息乱党,便依你之计下令在十九城中择出十城命他们勿作抵抗、假意投敌,可这几日朕越想越没底。眼见着除了奉旨投敌的,竟另有三个未得旨意的城守也一一效仿投靠了叛军,一共十三座城十万人马,朕怎么能够确保他们是不是还忠心于朝廷。眼看着叛军势力越加壮大,就要攻进帝都,到时那些人若不听指令,你要怎么退兵,怎么平叛?”
“未得军令不战而降的,自然是不忠于朝廷的,儿臣这也算是为父皇试了一回忠奸。”君亦衍淡淡笑道:“至于那十城,父皇选出来的人,父皇本该最是信任,临阵怀疑视为大忌。何况……即便那些人中真有异心,假意投敌变成真的投叛,他们奉的是口谕,拿不出圣旨和确凿的证据,勤王岂会相信他一面之词,以三哥的谨慎,反会以为那是父皇的反间计。”
君亦衍说完便不再言语。见他还是不肯多透露一些,皇帝气怒地一抬手,指着他道:“若不是这两年你在豫城安分守己,若不是你此刻人还在这里,朕会以为你同勤王那个逆子是一伙儿的!”
君亦衍淡笑一声,并未多言,只道:“父皇多虑了,龙椅只有一张,我和三个自不可能是一伙儿的。”
公然觊觎皇位,这话本是大不敬之罪。皇帝闻言怒气反消了下去,他有这个野心,才证明他并非虚言蒙骗,有这张龙椅的诱惑,他才相信这个儿子是真的对目前的局势做了认真计划和应对措施。但他始终不肯透露计划所在,另皇帝心中始终没底。皇帝按下怒意,当下面色稍缓了下来道:“你知道就好,朕时日不多,这皇位迟早是要交给你的。但你至少要让朕知道你想要怎么做、你打算怎样保住这个位子。”
以皇位做饵?君亦衍抿唇淡笑,并无太多惊喜,只是正色道:“父皇,儿臣说过,不等到最后一刻,万不能走漏分毫,否则此计就不能奏效。只要父皇相信儿臣,并且按照儿臣之前的部署安排下去就好。”
“混账!”皇帝心气一滞,严斥一声,见他仍旧无动于衷地坐着,面上却又透着股胸有成竹。心知现下除了信任他,确实已无更好的办法。当下抚着额,摆手道:“罢了罢了,朕自是信任你,你不愿透露,朕暂时便不作多问了。吩咐下去,朕身子不适,今日早朝便罢了吧。衍儿,你既来了,便不要回府了,朕已让人将清凉殿打理妥当,稍后你便搬进去。这段日子情势紧张,为方便合议事情你就在宫中住着,替朕密切注意形式。”顿了顿,他面色微露不悦,沉声道:“大局当前,旁的无关紧要的事都暂且搁一搁,勿要像昨日那般,让朕找不到你的人!”
将他看在宫里,是怕他跑了吧,老皇帝果真是谁都不信任的。口中说着要将皇位留给自己,却绝口不提立太子之事,另一边虽禁着锦王,却不杀不罚,未必不是还留着其他后路,看来不将他逼到绝境,他是无法彻底死心的。君亦衍心下冷笑,依旧恭敬而严肃地推拒:“父皇,宫中虽方便,但儿臣重伤在身,得府里的丫鬟伺候惯了,住在宫里恐一时不习惯,影响了伤势恢复,到时候反会误事。”
皇帝自然听太医禀过,刑场上那一剑确实伤得凶险。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中却道只要暗中加派人手盯在豫王府就好。当下便不再坚持,只是温言安抚道:“也罢,你愿在府中便在府中休养,这件事朕也不再勉强。只是你心里要拿捏好轻缓,旁的事,都得给朕暂时搁下。”说到这里,他面上浮出一丝严厉之色,冷哼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下在做什么、在惦记什么?”
君亦衍愣了愣,随即一笑,并不怎么在意地样子,语气淡然道:“既然父皇知道,便也替儿臣想法子找找吧。”
“你!”皇帝气得一噎,拂了拂袖,半晌冷声道:“冬火为女子所用之药,这两年你身边只有一个董妃,你重金求那东西便是为她吧!莫忘了那道旨,以她的身份,本就是不能有子嗣的。”
君亦衍一震,并不否认,只作默然。皇帝望着他,皱眉道:“这两年你们在豫城的所作所为,朕也多有耳闻。但朕始终觉得你为那董妃太过上心,不是好事!”
君亦衍并不接话,看似容色平静,袖中双拳却越握越紧,低垂的眼眸中渐渐浮起不耐之色。皇帝见他不说话,不由缓了缓语气,接着道:“我儿,你记着,这是男人的天下,你可以喜欢很多女人,却不可独宠于一个!衍儿,等有一日,等你体会到手握天下的滋味,就知道女人、再美丽的女人,也不算什么了,衍儿,这才是天下霸主该有的气魄和胸襟!”
说出这番话时,他缓慢地站起了身,面容苍老,身型佝偻,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含怀念之色,似在回味那种年轻时那种威仪霸气、唯我独尊的感觉。君亦衍冷眼看他,沉默一阵,他抬起眼,不知何时,那张恭顺淡然的脸上已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不无嘲讽地道:“气魄,胸襟?父皇以为,滥情便是君王的博爱?”
皇帝转身,目光惊愕,继而骤然生怒:“混账!”
君亦衍冷笑着偏过脸,毫无收敛认错之色。见他如此,皇帝心底却忽然间生出一些愧意来,他强压住怒火,缓缓走回榻前,坐下来,许久叹了口气道:“衍儿,你的母妃……当年之事,朕知道你心中还有记恨,恨朕让你与亦习两个受了许多委屈……但是我儿,朕始终以为,当你拥有的过多,当你站在为父的高度,你也会和为父一样,赞同为父的做法。”
“我永远不会赞同你,”君亦衍毫不客气地道。皇帝皱眉,只觉胸中怒气再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按住胸口想要去端茶碗,却想起杯子已被自己摔了。
君亦衍冷眼而立,突然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斗胆问一声,是否当了皇帝,成了九五之尊,就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什么都能得到?”
室内龙诞香过于浓重,皇帝呼吸不畅,微趴在榻上捂着胸口,猛力呼吸,脸已涨得有些红,闻言抬起头虚弱地道:“自、自然……朕除了、除了得不到长生不老,除此之外这天下都是朕的,自然朕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君亦衍笑着摇头:“可是儿臣却以为父皇你什么都没有。”他缓慢地踱着步子,以脚尖拨弄着地毯上一片一片散落的瓷杯的碎片,那瓷杯出自君国最好的官窑,颜色与纹路仅为皇帝一人可用,造价不菲,精美绝伦,即便成了碎成了片,依旧华丽凝润,却也只是一件什么用都没有碎片。
皇帝趴在榻上,已然呼吸困难,脸涨成紫色,眼睛却死死地望着他的动作。君亦衍踩着脚下的瓷杯,瞥一眼帘子外面恭敬侍立的赖丛,半晌,方看向呼吸压抑的皇帝,低声笑道:“没有圣旨,没有口谕,父皇以为谁会甘心为你端茶奉水,伺候你洗漱更衣、跪在地上喊一声万岁?没有名利诱惑,皇后会甘愿放弃生育的机会、一心为你抚养大皇兄?没有利益所图,西秦长公主会来与你和亲,成为你的柔妃,秦将军会将德妃送入后宫与你为妃为妾?你说做皇帝好,美人环抱,佳丽如云,将来你死,没有圣旨,你以为后宫三千妃嫔谁会甘心为你殉葬?”
皇帝眼睛睁大,张了张口,君亦衍不等他反驳,笑着上前,再道:“为你生为你死,不求名利不要回报,即便是上奈何桥入地狱,也愿与你执手同赴,生同裘死同穴……父皇永远也体会不到这样的感觉……我的母妃,我虽厌恶她、痛恨她对我和习儿所做的事情,但当年,她对你的心却是真的,她是真的爱慕你,不为名不为利。而你,却践踏了她的真心,抛弃了这后宫中唯一对你真心的人,将她的一颗真心弃之如敝,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混、混……孽子、孽子!”皇帝怒火中烧,脸色涨得乌青,他挣扎地起了身,颤巍巍地指着他道:“谁说朕没有,朕什么都有……朕有皇后,有柔妃,有瑜妃,他们同样与朕生同裘死同穴,他们都会陪着朕……朕……。”急火攻心,他再说不出话,捂住胸口倒在地上。
君亦衍冷眼俯视半晌,方走出殿外,高声道:“来人,宣太医!”
皇帝寝宫外本就留有太医,闻声立即进来。几针下去,皇帝很快醒转,他一睁眼便抓住太医行针的手,口齿不清、浑身都在打着哆嗦:“替朕拟旨,替朕拟旨!朕要立太子,立锦王为太子!”
殿外,赖丛手捧着托盘疾步恰要走进,听到声音不由大惊失色,将手中托盘塞给一名宫女,急忙追上已行到殿外的君亦衍,焦急道:“四爷,您这是……。”
君亦衍扯了袖子,大步迈下石阶,声音不屑地飘来:“随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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