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2)
马车在数丈之外静静停着,几乎占去了一半宽的土路。半晌,带着宽沿斗笠遮住大半边容貌的车夫跳下车辕,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转头望着纹丝不动的车帘,似焦急,又似犹豫。
马儿在等待中逐渐变得焦躁起来,不住地在原地踏着蹄子。手撰着缰绳,君亦衍也已失去耐性,见未夏已被吵醒,正睡眼惺忪地从怀中撑起身子,看着那静默的马车便越觉厌烦。
未夏揉了揉眼,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安地低声道:“相公,那是什么人?”他刚才的问话她听见了,他们竟是从娘娘庙里就被后面的人盯上了。
“不是什么人,不过是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耐性告罄,君亦衍微微笑道,嗓音不高不低,恰恰能让对面的人听见。说完一手揽了她,让她再靠回自己身上,抬目朝对面瞥了一眼,提高嗓音,冷声道:“既不敢现身,就藏好些,遮头不避尾,平白扰人清梦!”说罢双腿夹了马肚,便要掉头打马。
“等一等!”见他要走,对面的马夫慌忙阻拦一声,转身对着车帘,焦急道:“小主子,您……”
一只白净而枯瘦的手从车内伸出,撩起了静默许久的车帘。继而一袭长到落地的黑色斗篷从车中钻出,从头罩到脚,是男人的款式。那斗篷看起来显然过大,却因穿着它的人体型的瘦小,即便包裹的过于严实,也不显丝毫臃肿。
君亦衍微微眯眼,紧紧盯着那抹黑色。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打扮。那人总是盼着日子,乘着夜色赶来见他,偷偷来,悄然去,每每穿着这样的斗篷,只为掩去一袭女儿身。
撰着马缰的手握的死紧,已然泛出了骨节。未夏无声地握住那双手,君亦衍毫无反应,依旧唇角紧绷,面色严肃地盯着前方,似要将它看穿一般。
未夏轻叹一声,他和她想到的是同一个可能吧……
果然,那人缓步上前,抬手摘下风帽,露出帽沿下一张瘦削而带着病容的脸。
“阿……”尽管已猜到是她,看到那张脸,君亦衍仍旧瞳孔骤缩,几乎脱口喊出。深吸一口气,及时改口道:“安小王爷!”贴着他的胸膛,未夏听的清楚,他的嗓音干涩又僵硬。而对面那人,眼圈通红,未语泪先落……
身后蓦地空了,君亦衍丢掉缰绳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见他行来,阿箩甩掉眼角的泪水,奔跑着迎上去,扑进他的怀里,力道大到将他撞得后退一步。
背对着她,未夏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看见那背脊僵了一瞬,然后抬起手想似拉了拉开怀中的女子,却被她更紧的抱住。阿箩无声地抽泣,诉尽委屈,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始终记得,他讨厌哭泣的女人。
心中剧烈挣扎,终究不忍回头看上一眼,她……会难过吧。君亦衍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阿箩的肩头,温声道:“万棠,到豫蜀来为何不通知为兄一声……”
“不要叫我万棠,我是君忆箩,是你的阿箩啊!”她抬起一双泪眼,泪眼朦胧地地将他望着,解释道:“很安全,没有人跟踪,不会暴露身份。”
君亦衍皱了皱眉,未再说什么,抬袖逝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叹一声道:“阿箩。”她出现的太过突然,突然到除了喊她的名字,竟再也找不到旁的话可以说。半晌,他终于说:“阿箩,你……像是瘦了。”
“想你想瘦的。”她噙着泪花笑着答道,双眼贪婪而痴迷地望着他。
君亦衍愣了愣,温和一笑,拍着她的脊背道:“好了,阿箩,夜深了,我们先回府。”
“不要!就一会儿,两年了,我们分开足有两年了,让我抱一会儿,”她的眼中又蓄满泪水,不管不顾,耍赖一般不肯放手,抽泣着趴在他的肩头:“你知道吗,我****想你,平日里想,毒发更想,总盼着你能在我身边像这样抱一抱我,让我不那么的疼。”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愧疚了。当日在城门外接到圣旨,走的那般急促,甚至没有机会见上她一面,该说的话没有来得及说,拖了两年,做出的决定仍旧没有机会让她知道过。
肩头再次被眼泪打湿,他挺直着脊背,抬手一下下轻抚着,安慰怀中的阿箩。心里却想着,她……是不是会生气,会不会气他弄脏了她一针一线辛苦为自己缝制的衣裳。
失去依靠的后背渐渐的开始失温,未夏安静地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不知是该上前打声招呼,还是默默地走开。
罢了,还是回避吧。从前的事虽已释然,但此时此刻,对于一对久别重逢的男女来说,自己的存在终究是尴尬的。
扯动缰绳时,忍不住再看一眼,那女子正伏他的肩头,低低喃喃地倾诉着思念。心狠狠的抽痛了,不为别的,只为这样的思念,她也经历过的,她……也曾这样思念过他整整三年!也许心底深处,隐隐酸痛的还有一点别的什么,但她绝对绝对不会承认,不会承认那是因为,那双正轻柔拍抚阿箩肩背的手,一个时辰前,也曾经这样拍抚过自己,安慰过自己。
他说的没错,董未夏真的是一个妒妇!明知不应该吃醋,明明心里是理解他的,却还是不愿意看见这样一幕。忽的自嘲的笑了,这一刻,她心里竟然想到了小狗,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和骨头,就到处撒尿宣示主权,不容别的狗侵犯一步。要是可以,她也想这样做呢,可惜自己又不是小狗,君亦衍又不是骨头,要是跟细细一样变成了猫,或许就可以了,可是似乎猫也没有这样的习惯呐……想着想着,不由便笑出了声,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这是一匹彪壮的成年马,马身很高,因为之前一直是被君亦衍抱在怀里侧身坐的,未夏不得不小心翼翼爬在马背上,改为跨坐的姿势,骑上马鞍上,未夏便又发现了一个难题,这马太高了,脚蹬又隔得太远,她虽不会骑马,却也知道不勾马镫,是很危险的。
先小心翼翼地把缰绳拉进手中握紧,经历朽木兰的那次意外,她对马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到豫城两年,也不曾学过骑马,君亦衍也从没让她独自上过马,刚才却是太急切,把她独自留在了马背上。未夏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深吸一口气,倾身抱住马脖子,马身子贴在马背上,努力伸脚去够那马镫,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脚也无法成功勾上去。几次后,马儿便不舒服地弹了弹耳朵,鼻息不耐地响动。
看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君亦衍,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喊出声。也罢,不要脚蹬了也不骑马了,便直接跳下去吧。
可就在她滑下马背的一瞬,马儿许是被她扰的烦了,不耐的甩了甩头,马身也随之焦躁地晃动起来。不受控制的恐惧感一下子袭遍全身,未夏双脚发软,身体便直直地摔到土路上,便发出一声闷响。
这真是又喜又惊又烦又倒霉的一晚,也许会成为毕生最难忘的一个生辰吧。未夏叹一口气,吐出满口的灰尘,吃力地从土里爬起身。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君亦衍蓦地变了脸色,松开阿箩,转身快步赶过来,以防马蹄踩到未夏,先把马驱到一旁,才伸手拉过她道:“摔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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