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浮生繁华(五)(2 / 2)
之后的几天,来为落尘看病的名医没有间断过,有些是名震邺城的所谓神医,有些是风尘仆仆从外地赶来的名医。当然,他们谁也诊断不出病因,萧朗又偏偏将她的病情描述得如同病入膏肓一般,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束手无策。
落尘安静地躺着,一句不多言,她深知说什么都没用,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病入膏肓的女子的话,更重要的是,她其实和萧朗有一样的目的,希望宇文楚天会来。
她想,若是他来,她就可以问问他,伤势可有大碍?该做的事可都做完了?他与孟漫有何打算?若是他不来,那便是真的来不了了,她无论如何也要去找他,不管他身在何处。
兰夫人听闻她病重,和浣泠来看望她,浣泠难得的静默,眼中带着淡淡忧愁,看见萧朗时也垂着眉目少言寡语,已不再是从前活泼聒噪的兰二小姐。兰夫人还是从前典雅高贵的样子,除了略有些清减,没太大变化。她坐在落尘床边,理着她微微散乱的长发问:“怎么病了呢?可是在萧府过得不好?跟娘回家吧?”
她动了动躺得有点僵硬的身子,微笑着道:“稍微感染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都是萧朗太过谨慎照料,小题大做了。”
兰夫人陪她一下午,见她说话底气十足,精神抖擞,才放下心离开。
该来的人,总归还是来了。落尘等了整整七日,才等到这个子夜。
晚秋的凉风扶起幔帐,点点星辰在碧纱窗外闪烁。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多日未眠的她刚陷入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额头忽然被一阵特殊的冰冷覆盖。
她猛然抓住额头上的手,拼命地握紧,就怕一松手一切都会消失。
没有烛火,月光也刚巧被遮住,所以尽管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还是只能依稀看见有个人坐在她的床边,黑色的衣服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这就已经足够。
他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必说,她就已经感觉到幸福。他用冰冷的掌心握着她的手,她却有种被烫到的感觉。自恢复了记忆,她心中是有怨,有恨,有苦,有痛,可是看见他脸色苍白地坐在她面前,记忆中那张线条柔和的脸孔也变得棱角分明,像是被一种叫伤心的刀刻出来的一样。
面对这样的他,她心中所有的怨恨苦痛都化作了心疼。他其实也没做错过什么,错的是命运,让他们只能做兄妹。
“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梦里无数次与他见面,都是遥遥相望,相顾无言。这一次,他总算开口说话了,语气平和,不起波澜。
“我什么病都没有,是萧朗故意借此引你来的。”
他了然地笑笑:“我猜到了,只是不亲眼确认一下,我不放心。”
“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无碍了。”在他的笑意中,她看见了勉强,可见他的伤还是很重,可他硬是要装作若无其事,所以她也装作什么都看不出。她小心地将他的手放在唇边,用她的呼吸给他点温暖。
“你平安就好。我也一切都好。此地不宜久留,你快点离开吧,免得被萧朗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我带你一起走。”
她微笑着提醒他:“哥,我已经是萧潜的妻子了,我能去哪儿呢?”
“萧潜已经死了。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吧。”
她仍笑着摇头:“我有人照顾,我有娘,有妹妹,还有萧家人,他们待我很好。你还是好好照顾孟漫吧,你别看她平日骄横,其实她比我更需要照顾。”
提起孟漫,他转过脸,避开她的视线,可她还是清楚看见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慨,还有一些安然。
她忙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孟漫她……”
“她死了,为了帮我杀了夜枭的门主,她中毒而死。”
“……”
她震惊地看着他,孟漫死了,她深觉心口沉重,而他的语气沉缓,略有愧疚,却不见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说他的心只付一人,至死不渝。那女人竟不是孟漫,也不是雪洛,那究竟是谁?
蓦然间,她想起了好多事。
想起浮山之巅金风玉露的一夜,想起周国王府里,他醉酒后的失态,也想起他为她画嫁衣时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有,在落霞山上,他情意款款的笛声,他说过:我心只付一人,至死不渝,但她已然忘了我……
眼泪顺着眼角滴滴坠落。她真傻,他宠了她十几年,爱了她十几年,他明明早知道他们是亲兄妹,还是要娶她为妻,要与她共度此生,他把一颗真心完完整整地付给了她,而她却感觉不到,想用自尽去割断了和他一切的牵绊……
“小尘,跟我走吧……”他抱紧她,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为她拢好散落的发,就像以前一样温柔,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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