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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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八年,秋,午时刚过,紫禁城的一切都显得时分安静。正是娘娘们午睡的时候,宫女太监们走动得少了,像是桩子一样杵在各个角落。侍卫们巡逻当差的,也有些懒散了,避着秋老虎的暑热,在宫墙下贴着阴凉挪步子。连前头朝里的大人们的芜房之中,也少了问差和书写的声音,只余下是不是能听见的哈欠声与浅眠时略微的粗重呼吸声。

乾清宫里的皇帝才刚用完午膳——早朝下了之后见了几位朝臣,用膳的时间就这样耽搁了。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早先亲弟弟隆禧薨逝带来的阴郁已然消散,讨伐吴三桂的各路大军将领都上了折子,战时进展顺利,岳乐上个月刚大胜了伪军,图海已经要打到汉中了,莽依图马上就能入滇。自从去年吴三桂死后,战事进展一直很快,这场大战,想来终于能够结束了。即便最近山西的旱情有些令他忧心,但见过几个官员之后,就放下心来。旱情并不严重,中秋将至,收成不比往日是肯定的,但赈济发放下去,饥民想来也能安然过冬。这样想着,康熙皇帝舒展一下身体,打算安坐下来,批一批折子了。刚拿起朱笔打算批上一句他最常写的“知道了”,皇帝的身子不明显的晃动了一下,朱笔一斜,面前的折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线。

“当!”钦天监的地动仪用一声巨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西北方的金龙所含铜珠忽地落入下方的金蟾口中,激越的金铜相碰之声让司职官员吓了个激灵。还没等那汉官反应过来,只听“当!”“当!”两声,又是两颗铜珠掉落,狠狠地击碎了官员倏忽的怔忡。地震了!北边地震了!方冲出门去,打算禀报上官,便听到西北传来的隆隆雷声。那声音如同压抑的嘶吼,响彻了京城的上空。天空一丝云也不见,午后惊雷搅动着人们无端惊醒之后的烦躁和不安。

继而,整个北京城都随着摇晃起来。康熙御案桌上的笔山、奏本纷纷滑落到地上,朱砂洒出来,弄得到处都是。乾清宫总管太监顾问行顾不得规矩,慌忙闯进来时,康熙正扶着柱子。头顶上屋梁椽柱频频发出木料断裂的声音,惊得顾问行扑上前去,却见康熙急促地摆摆手,“免礼,先随朕出去。”

然后在乾清宫前的空地上避震的康熙与各部官员便不停的收到了京城各地的消息:京师各地裂土成渠,黑气蔽天,德胜门涌出黄流,天坛渗出黑水,运河干了,总河大人压死了,宛平地陷……京师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翊坤宫的偏殿里,一个女婴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启慧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清朝装束的年轻女子。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模样,脸上擦了粉,看上去惨白惨白的,仿佛一个营养不良的高中生。女子将还是婴儿的启慧抱在怀里,有些不安地轻轻摇晃着,似乎是在模仿着轺车的晃动。她的手臂有些僵硬,不明显的颤抖着,嘴唇紧紧抿住,神色之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畏惧。启慧有些疑惑地在女子怀中蹭着,本能地伸出小手按在她的胸前。布料温凉,带着女子的体温,让启慧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又一次余震袭来,女子抱着启慧挪到院子里,然后听着周围的人一阵叽哩咕嘟,不知在说些什么。女子会时不时地亲吻启慧,并不将她交给身后梳着大辫子、搀扶着她的侍女,她的怀抱柔软而温暖,让启慧不由自主地依恋。这感觉很好,让她想起了自己去世的母亲。

一连几日,启慧都被抱在怀里不停地挪进挪出。她在那个女子的怀中进入梦乡,又在她的亲吻中苏醒,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这个尚且可以称之为少女的姑娘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似乎感觉到了,这个让她依恋的女子,正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母亲。用满语讲,叫enie,也就是额娘。这个少女一直用着这样的自称与启慧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在这个古怪而颠簸的院落之中,认真而虔诚地叨念:额娘的明珠一定要平安长寿。启慧听不懂这个句子,却在她轻柔而颤抖的嗓音里,感受到了祥和与安宁。

地震持续了一个多月,不停地有余震发生,让启慧不得安宁。在这不得安宁地日子里,结合周围人古怪的语言,夸大的旗装以及额娘那两寸高的花盆鞋底,启慧发觉自己似乎是穿到了清朝。她甚至记不起自己是如何穿越到这里来的,仿佛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个小婴儿,在无休止的地震之中紧紧缩在额娘的怀抱里。

启慧在这个世界十分孤独。她常常期待自己一觉醒来回到2014年的北京,躺在自己温暖的大床上,怀抱着她心爱的□□——一只二货阿拉斯加犬,和自己的闺蜜煲电话粥。然而现实却是无休止的地震、战战兢兢的额娘、一言不发的乳母、完全陌生的语言和永远裹在襁褓里的自己。直到地震结束的时候,启慧才能朦朦胧胧地听懂一些简单的满语句子:这简直困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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