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主公,莫忘归(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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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起稍一回忆,便记起这首曲子的来历了。

她缓缓道来:“这首曲子好似讲的是远在夏商时一位将军为国而出征在外数年,其妻日日等待,却因不知其境况便托人书帛一封,经过百般周折,千里迢迢,方将这封家书送至前线,而当家书好不容易被送到军营之时,那将军其实已百战将死,他被抬入营中医治时,已剩奄奄一息,得知家书时,他便让旁人替他将信帛拆开,然后费力看上一眼,只见上面只写了扭扭曲曲的三个大字——莫、忘、归。”

“将军当场便泪流满面,但随即却又泪中带笑,他看着家书,留下一句吾魂定归国矣后,便阖然长逝。后来宫廷一乐师感怀其情,便将此事谱成曲流传下来,并为其取名为——莫忘归。”

姜宣冷眼听她讲完,咬牙道:“我与你讲的是正事!”

陈白起看向他,道:“我与你讲的亦是正事啊。”

她尝试着牵过他的手,见他没有抗拒,便拉着他走到池水旁:“你可知人总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活?这曲中的妻子是为了丈夫而活,她怕他忘了她,便家书一封提醒丈夫莫亡归,而丈夫则为是了国家而活,即便是死了,亦要魂归故土。只是这其中有人幸运有人则是遗憾,有人苦苦等候终是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有的人为国而战亡但有人却为国而取胜,最终荣归国土。但无论是谁,在没亲眼见到自己所期待的结果之时,都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着。”

姜宣的手本是温热,但却在她掌中一寸一寸地冰凉。

“你是说,你亦要如此执迷不悟,不到最后一刻便不会放弃?”姜宣侧目,恶狠狠地瞪着她。

陈白起没有正面回答,她道:“你知道那乐师为何最初谱的是一曲凄婉的儿女之情,但最终流传于世的莫归亡却变成了宫廷激将曲吗?”

姜宣转开眼,负气地盯着池水。

“因为在乱世,在连基本生存都变成一种艰难之事的时期,比起儿女之间的这种小情小爱,人与国家之间的大爱却更为令人荡气回肠,产生共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白骨掩蓬蒿,他们如此这般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姜宣听到她最后一句反问,如同触电一般浑身一震。

“其实早在我踏出那一步之时,我便不再是一个人了啊,姜宣……”陈白起垂眸:“我已经辜负不起那些站在我前面的人与护着我身后之人了。”

姜宣猛地挣开她的手,并一怒之下将她推入了池水之中。

所幸池水不深,方及陈白起的腰际,她虽一身湿透狼狈,却撑岸缓缓站了起来。

“陈焕仙!我姜宣真是瞎了眼才认你是我唯一的好友!好,你讲得好,简直太好了!你问心无愧,你谁都不敢辜负,便只好牺牲我一人来成全你的忠贞,你的信仰!”

他愤然转身,便疾步离去。

而陈白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少年走得急切,从步履与背影皆能看出他的悲愤与哀恨之情。

她并没有从池中起来,而是弯下腰在池底摸索了起来,许久,方从淤泥底中摸出一支玉笛。

她垂睫盯着这支玉笛许久,借着稀薄的月光,指尖轻轻摩挲着玉面上雕刻的“仙”字。

“每个人的境遇如果都能够自行选择,我想我本愿是保全你,而非牺牲你的……”

——

姜宣一路疾奔至寝殿,便斥退了所有侍卫,大醉了一场,姜斐收到消息急忙赶过来时,便被已经醉得神智不清的姜宣抱着腰哭诉。

“哥,为什么我不是她的不辜负,而是她的牺牲,她何以如此狠心待我?!”

姜斐听了姜宣的话,本不解其意,后来遣心腹一打听方知前后缘由,不由得心中一酸,同时亦明白那个叫“陈焕仙”的同窗再次伤了他。

“那阿兄便杀了她!”姜斐一向斯文儒雅的面上露出冷意。

“不要——”姜宣却急声阻道:“不要杀她……为何要杀她?只要、只要杀了孟尝君,杀了那该死的田文,她便会知道,我方才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姜斐低头,怒其不急道:“你对她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姜宣忽然怔愣了一下,他似呓语般道:“我方才也对她讲过这句话……我讲她为何要执迷不悟?却原来我与她是一般的,她越不放手,我便亦不会放手,我与她竟是如此相似,不亲眼看到结局便是死亦不会瞑目的啊……”

姜斐见他断断续续讲完一番醉话,便闭上了眼睛,他长叹了一声。

“宣弟,你放心,你想要陈焕仙,想要孟尝君的命,阿兄定会倾尽全力,替你达成心愿的!”

——

吱吱吱——窗外风声不停,传来树叶跟房檐的摩擦之音。

陈白起于睡梦之中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侧过眼,透过窗棂缝隙射进的月光,看到了她枕边的“小蜘”。

“你怎么回来了?”

她起身,取过一旁的外衣罩在肩头,心觉有异,便开启了与“小蚊”的视野共享。

嗡嗡嗡嗡……小蚊就像一个移动的摄像仪转动着影像。

她见孟尝君深夜独自一人出了门,门外无人把守,而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就像一座无人凋零的废墟一般,灰败破旧,腐蚀的绿藤爬满了荒凉的墙体,颓垣废井。

看这情况着实不对,孟尝君到底要去哪里?

陈白起迅速穿好衣物,随手将“小蜘”放在肩头,一挥手,便化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匿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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