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2)

加入书签

“让你不准提!”

“好好好,我不提。”他舔着胖脸,凑近正在拍身上碎草屑的严嫣,“那啥,再过几日便要回京了,沈小二说咱仨约着出去打次猎。这么好的机会被上次那事儿搅了,最近他娘一直拘着他,他好不容易才说动能出来耍耍。”

“什么时候?”

“明天吧。”

“好。”

“我刚才说的那些,你考虑考虑,我去找沈小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说的哪些?

留不得?

其实严嫣很惊讶这种话会从骆小胖口里出来,很惊世骇俗,却出奇合她的心意。弑父毕竟不是小事儿,严嫣这阵子也想象过这种可能,却难以启齿不说,也无法付之于口。

这件事真得好好想想!

严嫣陷入沉思。

趁这空档,刚才占足便宜的骆怀远笑得满脸开花,去叫了小安子离开。

**

自那次筵宴之后,严霆便再没见过许向荣了。

求见了几次,人均不见他。严霆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心高气傲了,几次上门拜访,以他的身份暂时是见不到二皇子及许贵妃的,便只能找了许向荣从中说和。

许向荣一向说欣赏的他深谋远虑及运筹帷幄,希望这次能见他之前确实有功劳,在二皇子及许贵妃跟前帮着说合一二。

这次求见,严霆被领进了许向荣的毡帐。

入了内帐,见许向荣面色不好的倚在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只酒杯。他大敞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下面只着了一条亵裤,样子相当放荡形骸。

这许向荣在人前一向矜持尊贵,私底下却是荒唐至极,严霆也是知晓的,并没有见此惊诧。

矮榻之前摆了一个矮几,上面摆了不少美味佳肴,四周散了几个酒壶。

一走近了,酒气冲天,严霆拱手鞠躬,许向荣醉眼醺醺摆了摆手,让他坐下陪自己喝点儿。

“世子,这次却是小女误了事儿,回去后也训斥过她,她却说此事乃镇国公所安排。”

严霆之后将方方面面都放在脑子里来回的酌量,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推给镇国公,总比说自己无能,被镇国公及自己女儿合伙坑了的好。

许向荣也不应他,只是醉醺醺的道:“鹏远兄,你可知道你这次把我害惨了!我那姐姐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这次将我叫过去骂得狗血淋头,说你连自己的闺女都没搞定,便怂着我们大家往前凑,如今倒好了,二皇子、贵妃均丢了大脸,陛下也甚为恼怒……”

严霆满脸歉然,即颓废又无奈,“谁能想事情居然会发展成如此这般,之前也曾探过小女的口风,她也是对二皇子心生仰慕的。可小女一向与她外公亲近,世子您想想,小女就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虽是平日里喜欢舞刀弄枪,但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惊世骇俗之言语,并且说出的话句句投合陛下的心思。”

这些倒确实是事实,也许当时人们会觉得这小姑娘确实有些出人意料、言行举止惊世骇俗,却恰好每一句话都投合了熙帝的心思,包括那其中几处隐晦。

可她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知晓这些,看似句句在自污,实则越说熙帝越是对他欣赏,若说只是个十多岁小姑娘想出来的,大多人都不相信。

这几日已经有许多人会意过来,这兴许又是镇国公想出的自保计策,许贵妃等也有如此猜疑。

“是不是二皇子那边有人走漏了风声,要不然镇国公怎么可能提前知晓,又事先做了安排?”严霆不遗余力的努力将二皇子那边所有的怒火,通通转移到镇国公身上,“我那个岳父,着实是个老顽固!关于二皇子这边的意向,我早已与他说过许多次,他从来置之不理,并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以往世子问我,我总是不好言说的,毕竟女婿哪里能议岳父之错……”

“哦?镇国公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许向荣起了兴趣。

严霆唉声叹气,絮叨了一些他做镇国公女婿的为难。什么总是被他硬生生的压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成日里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之类的话语,语气中颇多怨怼。

这个倒不是作假,严霆的满腔怨怼只用透露出些许,便足够让人觉得他不是作伪了。

又说镇国公曾大言不惭道镇国公府不需与二皇子示好,不管哪位皇子是时登基,都少不了镇国公府的富贵,许家一介杀猪匠出身也妄想得登大宝,真是痴人说梦之类等等。

镇国公府确实不需要向许贵妃一系示好,沈家这么多年一直保持中立,只效忠历代皇帝,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早年先皇在那时,便能看出端倪,无论先太后怎么拉拢,镇国公一概置之不理,甚至远赴边关十几载未归,为的就是不搅合进皇储之争。

之后熙帝即位,先太后与两位亲王生乱,镇国公之所以会回京鼎力支持熙帝,看得也不过是熙帝乃先帝钦封的太子,此乃正统,镇国公府一直是忠君之臣。

谗言之所以会让人相信,便是因为它确实具有让人可信之处。

严霆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恰恰是这三分假激怒了许向荣。

许家乃屠户出身,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哪怕褪了那身屠户皮成了承恩侯,也洗不去之前的事实。

可许贵妃得宠,又生了两位皇子,是无人敢在京中如此议论许家的。

当年许家刚入京,曾有一勋贵家子弟与许向荣相争口出讥言,许向荣当时不显,之后那人落了一个横死妓院的下场。人人都知晓那人一向年轻力壮又常年习武,怎么可能会‘马上风’,可不管怎么查,俱是如此。

那家出了一个横死女人肚皮上的子弟,遭了京中众家人的耻笑,之后一些府中的阴私,被小题大做宣扬出来,再加上许贵妃在熙帝跟前进了谗言,一家子被贬斥出京。

世间有俗语说,杀猪出身的人心都狠。

虽有一竿子打倒一船人之嫌,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知道杀猪匠每载屠猪不计其数,虽说猪乃人类盘中餐,可那毕竟是生灵。吃的时候自然没感觉,可若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亲自动手,伤了其性命不说还放血肢解、剖心挖肝,那却是极其考验人心的。

许向荣从小便随同许父一起杀猪维持家中生计,十多岁的时候便能自己单独宰杀一头大肥猪了。当年民间采选,选了许贵妃入宫。那时民间视宫里采选如豺狼虎豹,躲之不及。许家身份低下,县令见采选名额远远不够,便亲自勾名命衙役上门去抓来。

许贵妃早年便有貌美之名,许父宠爱女儿,只等女儿到了年纪便与她找门好亲事,哪能想到好亲事还未上门,便因这貌美之名引来了黑白无常。

民哪能与官斗,许贵妃便这样入了宫。

许贵妃因貌美被选为了末品更衣,并未沦落到宫人那一阶层。

当许贵妃在后宫奋力挣扎之时,许向荣在家中发奋图强杀猪,以期是时多赚些钱财,等姐姐出宫后好奉养于她。

那时候民间老百姓以为采选便是选进宫侍候人的宫女,做宫人是个苦差事,一不小心便丢了命不说,即使等到放出宫也是二十五岁高龄了,这个年纪的女子一般是没有人家愿娶的,能嫁也多为鳏夫之辈。

殊不知一旦入了那天底下最为富贵的地方,可以说是一切皆有可能。谁曾想到许家那并不是天香国色的女儿,居然能成为宠冠六宫的宠妃娘娘呢?

几载之后,消息传回乡间,许家一夕之间得跃龙门。

那时许贵妃还不是贵妃,只是一个妃位,刚生下了二皇子。

许向荣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许父天生是个直肠子,在家中从来不管事,只管每日杀猪赚得银钱养家糊口,家中之事俱是许母管着。之后待许贵妃长成,她便能拿家中一半的主意。许贵妃进了宫,许家的主意便由许向荣拿。

许向荣听闻消息,并未急不可耐便举家迁去京城,而是自顾自还做着自己杀猪卖肉的行当。

闲暇之间,却请了教书先生来家中教他读书识字。他从小长于坊间,也不算是个见识浅薄之辈,自然清楚京城乃众多勋贵大臣聚集之地。自家出身微末,就这么去了京城,平白给姐姐丢脸,许父个大老粗也被他拘着读书明礼,着实苦不堪言。

那时整个县城都知晓这许家出了宫里的娘娘,还生了皇子,日后说不定还做得皇后(请不要对寻常老百姓所思所想较真)。许家顿时水涨船高起来,甚至能为县令的座上宾,可许家人一直行事低调,连杀猪的营生也不做了,俱是禁闭家门很少外出,也未发生什么仗势欺人、横霸乡里之事。

潜伏数载,直到许贵妃生了三皇子,位列贵妃之位,许向荣才带着全家去往京城。那个时候的许家人虽不若高门大族做派,但多少也改了平日里粗鄙的习性,打扮得当走出去让外人来看,也算是个殷实的小康之家。

对于宠妃的娘家,熙帝自然没少观望。看了那么几载,也甚为满意,出身低不怕,就怕出身低一朝得势忘了自己姓啥名谁。当年许贵妃在宫里成了娘娘的消息,自然是在熙帝允许下往回传的,不然许贵妃的家乡距京城几千里之远,消息哪能传得回来。

许家人的低调守本分得了熙帝的满意,再加上许贵妃功劳不小(生了俩儿子~\(≧▽≦)/~),许家人刚入京,便得了个承恩侯的爵位。这种爵位是封给外戚之用,并无实权,但好歹也算是正式脱胎换骨了。

许家人自然是惊喜过望,这才明白儿子之前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无用功,原来当初所言‘不谋则已,谋便要谋个大的’那话应在这处。

那会儿许向荣刚读书不久,成日里被先生之乎则也的教着,换其他人自然早就烦不可耐,他却是乐在其中,三五不时还拽个文,可惜肚子里墨水不多,拽出了个半文半白的话,还颇带坊间的匪气。

之后许家人正式进入京城的贵圈儿,这其间不可避免许父许母闹了不少笑话,可人家从不仗势欺人,也不与人争执,回去之后用心钻研脱胎换骨,倒也不再有人明面上讥笑他们泥腿子出身。并且人们也看出来了,举凡讥笑过承恩侯夫妇的,转头要不了几日,熙帝便会训斥那家人。

久而久之,大家也知晓这许家不能惹。

别看人家老实憨厚,人家宫里可有个得宠的女儿。憨厚老实没心没肺是许向荣给自家爹娘树立出来的形象,这两人本性就是如此,他听之任之,也没有强行篡改。

这种形象的人最是让人不屑也没有防备的,他们家心眼儿多的留他一个便足以。

要知道那会儿许贵妃虽势头正盛,却宛如空中楼阁,没有根基,完全靠着熙帝的宠爱撑着。那时的许家经不起风浪,也惹不起那些人,只能潜伏慢慢筹谋。及至至今十几载过去,承恩侯府在京中并不惹人眼,却没有一家敢轻忽于他,能与太子一系分庭相抗这么久,只靠许贵妃在陛下跟前的宠爱,是根本说不通的。

许向荣就是这样的人,他身上蕴藉着坊间下九流的匪气,也有着刻意养出来的斯文得体的做派。来到京城十多载,已经足够他沉淀出一个合格的勋贵了,并且为人能忍,也够阴狠。不光对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谋略过人,并且不走寻常路,很多时候使出来的手段颇为下流,一般人都不屑为之,可却见奇效。

严霆与他相交这几载,所见所闻不再少数,也见过他给太子一系下了不少阴损的绊子,自是深谙他的为人处事。

他会说出这些话,不光是想将责任往镇国公身上推,也是想给镇国公树立个藏在暗处宛如恶鬼似的的敌人。他恨镇国公一系颇深,巴不得他沈家满门抄斩横死街头,自然不遗余力的泼脏水。

“好你个镇国公!”

许向荣眯着醉眼,丢下这句话,严霆知晓他这是记恨上沈家了。

严霆自顾自的得意自己成功逃过这一劫,虽二皇子那里对自己的印象不甚好,但总归来说也转移了仇恨,他还可日后徐徐图之,也算解了当时之危。

他并没有想到许向荣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许贵妃及还未建府的二皇子及三皇子所有宫外势力均在他手中握着,许向荣又岂是等闲之辈。严霆的小算盘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不过是各有各的盘算罢了。

而他的盘算其实很简单,却是不宜于付之于口的。

许向荣缓缓转动着墨似的眸子,看了犹不自知的严霆一眼,沾着酒渍的薄唇拉出一个弧度。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