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1 / 1)
六十二
孟蠡准备中午再去看看,看能不能遇到王戟,昨天和尚书谈过以后,自己对见王戟已不那么迫切了,只是尚书府像没他这个人般,恁地无聊,这才想去会会他。走在大街上,路过**,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两天的歌舞,停了下来,“前天晚上出大事了,你们知道不?”“什么事?”一众人等声音更低了,“就是平西王去的那天晚上,了凡唱了压轴的歌以后,人还没全散去,就被人发现死在后台。这案子先是京兆尹查的,昨天中午移到刑部去了,说是此案重大,皇上震怒,京兆府人手不足,办案能力有限,又在庆典期间,不容迁延。”“知道了,有人透出风来,说是与府尹有关”“他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时候杀人灭口”“他上面还有人,说不定是利用这事整刑部呢”“跟刑部什么关系?这京畿安全又不是他管?”“出了事,你要限期破案吧?破不了,皇上怪罪下来,刑部得换人。”“那昨天晚上的歌舞怎么还照常的?雨声班的人没被抓?”“昨天下午刑部就破案了,听说刑部的个年轻人立了功,很快就抓到了凶手,估计过了庆典,这案子就大白了。”“这回,西厂也吃了瘪”…孟蠡嘴角笑起来,不想再听,往玉香楼方向走去。
到了小饭馆,坐下喝了茶,听到人议论道:“咦,这几天怎没见那个人来了?”“是,想是有什么事吧,以往每隔三天都来的,按说昨天就该来了。”掌柜也奇怪道。孟蠡猛醒,这两天王戟是不会来了,他现在哪有功夫。还是回去吧,再晚府里就没中饭了。
回到府里吃了饭,出来正遇上闻公子,孟蠡仔细打量,见他酒喝得不少,面带笑意,还是那么沉稳,心里不由钦佩,说道:“恭喜闻兄,年纪轻轻就立了大功,果然不同凡响。佩服。”闻章呵呵笑道:“哪里,是公子调度有方,运气也好,被我及时赶到,不然真要溜了,哪里去找?”,孟蠡对这些细枝末节不感兴趣,问道:“今天府里有什么喜事吗?公子呢?”,闻章溜眼看了他一下,笑道:“你不知道啊,因这个案子,皇上褒奖,公子被擢升为刑部侍郎了,尚书大人也被皇上委以重任,可以提领锦衣卫。今日早上才宣的,这不,公子和我才酬贺了回来,公子酒多,回房歇去了。”孟蠡惊讶,想天公子才二十七岁,闻章也才二十一,如此能干,真令人意想不到。自己怕是望尘莫及了。闻章见孟蠡发呆失意,脸上略有得色,随即敛容道:“孟兄,你是不愿为之罢了。如果让你来做,说不定比我还强呢,不要灰心嘛”孟蠡心里失笑,一时竟说不出什么。闻章道:“孟兄休息吧,我也酒多了,回去躺会儿。”说着不等孟蠡回答,径直走了。孟蠡看着他略带轻快的脚步,想他纵然表面克制,心中必是志得意满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跟我真的不是一种人”孟蠡这样想着,又联想到李白和杜甫,他们也是好朋友,但李白会真心佩服杜甫吗?
现在往哪里去呢?白公子家?他在地安门附近,看那天的排场,怕是大官了,哦,是御史,四年前,他就渴望功名,现在终于得志。跟他聊聊?没的找罪受。四年前那个白衣女子似对他有意,害得我到现在还失魂落魄,已决心不想了,还去他那里干什么。他人倒是世间少有,比自己英俊潇洒多了,可自己总不喜他。在家睡觉,比去他那里安心。想好了,孟蠡回房间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后,思忖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得找个时机跟大人说说,来京五六天了,没什么事还是回苏州吧。又想起路上带过来的女孩,她现在怎么样了?可怜的孩子。
刚过晚饭,管家叫孟蠡跟着来到里面。尚书父子,闻公子,正在花园里散步呢,见孟蠡来了,尚书微笑招手,孟蠡过去,突然间看到天公子身后一个白衣女子,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确定这些天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就是她。尚书笑道:“这几天风平浪静,我们也轻松,小闻现在做了刑部总捕。前些日辛苦了,贤侄这些天也闷坏了吧,一起逛逛园子,散散心。”又转过身介绍道:“这是小女天香”孟蠡略施了礼,转过身,心中怦怦跳,便偷眼看了下闻公子,见他还是那么淡定自若,心中惭愧,也渐渐定下神来。跟着尚书大人走着,大家说些诗词歌赋,应着景儿,在月色下徜徉。孟蠡对诗词不甚通晓,一言不发。闻公子却略知一二,适时凑趣。天香姑娘站在天宇一边,也是一言不发。孟蠡看这情势,有招闻公子为婿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无聊,想:干什么把自己叫过来,你们一家子不挺好的么!越发意兴全无,只看天上的月亮,想念着阮香三人和孩子,脸上微笑。天香忽然问道:“孟公子,你想什么呢?”孟蠡吃了一惊,转头看闻公子,他脸上有些不自然,仍带着笑。尚书父子也转过身来,四个人都看着孟蠡,孟蠡有些恼火,他最讨厌人把他当猴看。淡淡回道:“噢,我在想老婆孩子。”闻公子轻松地笑了,道:“孟兄几个孩子,多大了”“两个女儿,两岁了”“她们一定活泼可爱,漂亮懂事,不然孟兄也不会笑了。”“是,想到她们心里就甜。”略停一下,对尚书大人道:“大人,我来这儿也有六天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明天就回苏州去,不知意下如何?”尚书沉吟着,转身走着,说道:“至少得过了这个月去,庆典还没结束,小闻虽能干,毕竟只是一人,贤侄,你是我结拜兄弟的女婿,不帮我做点事就走,说不过去吧?嗯?”孟蠡忙说道:“大人原谅,既如此,我就等过了庆典再回去,只是给府上添麻烦了。”尚书笑道:“你在这儿住一年也不麻烦。六天功夫就走了,你岳父不得骂我,嗯?是不是嫌我女婿给你家里添麻烦啊?”都笑起来。孟蠡心想,这日子得一天一天数了,礼节真是烦人。众人又转了会儿,散了。
六十三
接下来的几天,孟蠡还是没有事做,只好如往常一样闲逛,偶尔看到闻公子和天香小姐在一起,就转了头。只是想那个小女孩在干什么呢?又不好问小姐,反正还有十几天,这日子过起来也快。一日,寂寞难挨,孟蠡想到了王戟,再去碰运气吧,来到玉香楼门前的饭馆里。
喝了茶,吃了饭,看着街景,孟蠡的思绪正要飞到江南,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进来了,正是王戟。面容略显惟悴,进了门,坐在靠街窗前,先看了下对面玉香楼,然后点菜吃中饭,吃得很快。吃好了,茶也不喝了,付了账,匆匆出去,孟蠡也忙付了账,跟在后面,见他到了玉香楼背街的一面后四处看看,就从小门进去了。孟蠡顿住,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孟蠡失望之极,转身就要回去,眼角里人影一闪,那么熟悉,是谁?孟蠡不想走了,要看个究竟。仍回到饭馆里,坐下喝茶,等了一个时辰,觉得差不多了,那王戟晚上还要唱歌呢!走到玉香楼后面,离得远远地,等着。不一时,王戟出来了,转过街,不见身影。孟蠡继续等,可直到要天黑,还不见那人出来。叹口气,心想怕是在里面睡了,只好回府。
往厢房里走,迎面又遇到天香小姐,孟蠡施个礼,想要问她那孩子怎么样了,抬起头来看到小姐的脸上带着幽怨,不禁纳闷,住了口呆看。天香见他在月色下呆看自己,脸上竟然欢喜起来,略羞涩问道:“孟公子,看我干什么?”孟蠡惊醒,笑道:“不知你心情如何,想问你个事又不敢冒昧。所以呆住了。”“什么事?”“我从河北带过来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还听话吧?”天香有些失望,答道:“那孩子挺懂事的,我给她取了名了,叫小娴,娴慧的娴,现在跟我一个房间睡,特讨人欢喜。她也在想你呢,要不要见见?我带你去。”…一阵风吹过来,那个高雅的香!孟蠡有点心荡神摇,定了神说道:“不见了,知道她听话就放心了。还请你多费心”说完,侧身等天香过去。天香看了他一会儿,想说什么又没说,从他身旁走了。孟蠡觉出她的高,自己的嘴只能到她的下巴。这么高还让人觉着美艳绝伦,闻公子,你真是有福!
…………
孟蠡算着日子,那王戟今日又该去了,他为什么对那个女的这么迷恋?还有一个人是谁?反正没事做,就当散心吧。
孟蠡在街上走着,听人在欢欣传言道:这两天就有外地戏班进京了。心想,那又怎么样,还能超过王戟?
来到饭馆,不一时王戟也进来了,坐到窗前,孟蠡忙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王兄请了,在下孟蠡”,王戟吃那一惊,脸胀红了,盯着孟蠡看,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孟蠡坐下,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对王兄仰慕已久,注意多时了”王戟嘴张着说不出话来。孟蠡道:“不要紧张,在下绝无不良之心,今日我做东,请王兄雅座一叙如何?”王戟竟不知怎么回答。孟蠡笑着站起,拉了他的手直奔楼上,要了雅座,就两个人,边吃边聊。孟蠡先敬一杯酒,见王戟还在梦中,自己便喝了,待他思维活跃了,方说道:“王兄一代宗师,在梨园首屈一指,在下冒昧,请勿见怪。”王戟见孟蠡玉人儿般,文雅和善,一身正气,放下心来,道:“好说,不知有何指教?”孟蠡道:“我听阁下唱过一次,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造诣极深,心里渴仰难耐,极欲一晤君颜,想当面请教,不知阁下可愿收我为徒。”王戟笑起来,道:“我当什么事,原是想学艺啊,你知道我收徒的原则么”孟蠡把那三个说了,王戟惊讶起来,道:“真是有心人,那你有这三条吗”孟蠡道:“我也不知,所以当面请教”,王戟看着他,仔细、带着苛刻的眼神,严肃道:“看你的神采,有两条符合了,只不知有没有天赋,你会唱么,唱一个我听听。”孟蠡先请他喝了酒,吃了菜,然后清清嗓,低声唱了一个,就是白衣女子唱过的歌,只不过压低了,怕惊动外面的人。王戟当然明白,听了,脸上现出惊异的表情,呆了一会儿,道:“很好了,真是难得,有些地方你还不懂音律啊、技巧什么的,不怪你,你是门外人嘛。这条件我一生只遇到两个,一个就是你,另一个是个女孩子,你怎么唱的歌跟她一样呢?”孟蠡的头嗡地一声,血涌上来,有些晕眩。王戟奇怪地看着他。孟蠡镇定一会儿,问道:“你真的收过一个女孩子做徒弟?她是不是喜欢穿白衣服,美艳照人?”“是啊,她叫燕香,燕子的燕,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五年前学的,学了一个月,我觉得没什么教的了,就叫她走了。那时她十五吧,怎么你认识她?”,孟蠡心里空白,不知什么滋味,问道:“她叫燕香?我才知道。”忽想起王戟常到玉香楼去,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她才收她为徒的?”王戟见他变了脸,有些紧张,想一想又没什么地方得罪他,问道:“我是喜欢,这么美,这么可爱,我有一段时间甚至想娶她为妻,怎么了?”孟蠡心中狐疑,怒气就要升腾,硬压下,问道:“你是不是就因为她美才收她为徒的,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王戟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她是你的心上人吧?”孟蠡怒道:“闭嘴”,王戟惊了一下,忽又蛮不在乎起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凭什么叫我闭嘴?”“你是个好色之徒”,王戟脸胀得通红,嘴嗫嚅着。孟蠡继续审道:“说,你当时安的什么心?”王戟又哈哈大笑了,眼泪流了出来,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没有高尚的情操,我怎能达到今天的成就!当年是她娘要她跟我学的,她娘也是梨园中人,我虽然惊讶燕香的美貌,但我的三个条件一个都没松,直到我满意了才答应收她为徒。我是很喜欢她,也想过娶她为妻,可我那时已三十八了,家里有老婆孩子,我想怎么能让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嫁给我呢?这不是白白葬送了她的青春。我倒不是拘于世俗礼法,我是真心爱她。我爱她,就要让她幸福快乐。后来我把她赶走了,怕控制不住自己。从此再没她的消息,我曾经为她伤心过半年的时间。”说着流下泪来。孟蠡有些心酸,原来他和我是一样的人!软声问道:“那你为什么到玉香楼去?”王戟吓了一跳,呆住。孟蠡停下来,待他略缓了,说道:“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难为情,大家都是过来人,我也相信你有难言之隐,就退一万步说,你**难以抑制才上妓院,也没害什么人,我会替你保密的,相信我。”王戟这才松了口气,别了脸,沉默着。孟蠡又道:“我想跟你学唱不假,但更想交你这个朋友,恐怕这世上你没什么知心朋友吧?难道你要痛苦一辈子?”,王戟流下泪来,说道:“兄弟,我相信你,你别笑我,内人相貌平平,人又啰嗦,只知挣钱,别的什么都不想,一点情趣没有,整天在我耳边说,嫌我空有本事,不会赚钱。我是个感情丰富的人,遇到她赛如对牛弹琴。加上我娘又不省心,偏着我的小兄弟,一天到晚只问我要钱,却从不关心照顾我的家。在家中烦闷不堪,就想刺激神经,聊以解脱,肉欲是有的,一生一世,谁不想抱得美人归?想像那种绮旎美妙,怎不痛彻心扉,美女是什么样的,她的身体有多迷人?我这一生是看不到了。我见了美女就自惭形秽。只好去找妓院里略好看些的,这玉香楼里有一个,温柔是我老婆没有的,我在她身上找到了安慰,其他的人都只爱钱,只有她还算贴近我的心。”说完,等孟蠡发落,豁出去了。孟蠡笑了,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以前和你是一样的。不谈这些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放心吧,我还是你真心的朋友,有什么话,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你还去找你的那个女孩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来,快吃菜,吃饭,再喝点酒好去**了。”王戟放了心,一身轻松,脸上还有些羞惭,饭菜却吃得飞快,不一时,两人吃完了,孟蠡和他出来,拍拍他的肩,道:“再会吧,下次你教我唱歌。什么时候开始呢?”王戟道:“每天早上你到雨声班去,顶多十天,就能掌握了,孟兄弟,再见吧”两人在玉香楼门前分别。
月色下,孟蠡想着王戟,虽然他说得不细,但却一目了然。可怜的人!红颜薄命,才高才更薄命。那种心理的煎熬只有傻子才挺得过去。孟蠡叹了口气,欣赏起府内的夜景来,好紧凑精致的布局。这时闻公子来了,脸上还是微笑着,却没有以往的志得意满,有些沮丧,从他出来的方向就知道他刚才应在小姐的花园里。孟蠡问道:“闻兄,有什么事吗?”“没有,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脸沉下来,生怕他再问第二句。孟蠡不再问,目送他离去,月色下闻章的背影显得失意和单薄,又是一个可怜的人!是为了她么?正思索间,天香小姐出来了,见孟蠡在外面,有些迟疑,便假装看月景,渐渐地自然了,那身影居然也有些失意。孟蠡心里好笑:这两个真是一对冤家呢!天香小姐越走越近,孟蠡看得越来越清晰,她的高贵和优雅如某种有形的东西攫住了孟蠡的心,别人的高贵和优雅浮在外面,而她却和这些溶为一体,让孟蠡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美丽高雅来到自己身旁。天香道:“孟公子,跟我一起赏月好不好?”孟蠡先是一颤,接着厌恶涌上心来,调笑道:“闻公子不是和你一起赏月的吗?”天香的脸刹时变得尴尬和羞惭,眼泪在眶中打转,孟蠡的心疼了。那是种难堪的沉默,天香慢慢回复高雅,嘴角勉强动了下,转身走了。孟蠡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桩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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