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半鬼亡魂死未休(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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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声音就轻了下来,“侯爷的庆功宴结束后,一直没回五公主府。陛下送了十几个美人给他,还另辟出一块地方,修建侯府。你没看今天满月宴上,侯爷连半个字都不同公主说?这貌合神离,怕是心早就不在这儿了。”

竹安听不下去了,想拉着槿瑶离开,却被她止住了。

“说起那美人,这还是我让正夫挑的,个个都是姿容娇艳,冰肌玉肤,最合侯爷的喜好。五公主虽生得好,但到底生了孩子,身材走形,样貌也不如往日出众,皮肤皱巴巴的,自然留不住侯爷。”

槿瑶下意识地伸出五指,抚上自己的脸颊,又想起因生孩子松弛的肚皮,丑陋的妊娠纹,难受地咬着唇,“其实,要我看未必。侯爷不是夕国人,他那都是以男为尊。于他来说,嫁给女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只不过为了能进入皇室,夺得陛下信任,忍辱负重许久。如今功成名就,自然不愿面对公主。”

死死抓着手里的娟帕,好像下一瞬就要撕裂。槿瑶浑身难受,听另个人接着说,“是啊。我听说,好些要讨好侯爷的人四处物色,不时往侯府送美人。侯爷倘若呆在公主府,就只能守着公主一人。换成我,我也不想回去。”

槿瑶捂住耳朵,听她们一句接着一句,大脑疼得仿佛要裂开。

恍恍惚惚,她好像听见竹安焦急的叫声,四周杂乱的脚步,接着渐渐陷入昏迷,没了知觉。

英武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镇静自若地扳着白玉戒指。身边有舞姬坐到他身边,捧来金樽美酒和玉盘珍馐。

他笑了笑,接过金樽,刚准备饮下。

突地,宾客间一阵喧嚣。英武侯顺着声源望去,片刻愕然,手中的酒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昂贵的美酒溅开。

睡梦中,槿瑶身上的冷汗一阵阵地冒出,竹安换了几次冷帕子,可太医还没来。

“他爱的是权势,你不过是他王座下的一块垫脚石。”则沁的声音像鬼魅一样环绕,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响起。槿瑶痛苦地抱着头,发出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

竹安背后的冷汗一阵阵地流,可除了替槿瑶捂好扔开的被子,不断擦去从额头滑下的的汗珠,只能干哭着急,“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来了,太医来了……”太医院院正刚给女皇请好平安脉,半步没歇,就被英武侯提溜着给五公主治病。心里忍不住腹诽,这么关心殿下,怎么还在外收了一个又一个美妾,闹成这样又是何必。

院正战战兢兢地诊了脉,心里忐忑不已,身边的竹安看他沉默,心里愈发害怕,忙抓住他的手臂,急急道,“大人,殿下到底怎么了?可会有大碍?”

“我先给殿下开些安神药。”院正行医数十年,眼下看,五公主只是情绪波动过于激烈,像是伤心过度,梦魇不断,可似乎又不仅仅是这样。

他执笔,颤颤抖抖地写下那人交给他的药方,自己都没信心。觉得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一不小心就掉了。

竹安不疑有他,立刻遣人抓来煎药。

这会,突然有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气说,“竹安姐姐,外头不好了。英武侯……外头有两个英武侯……还打起来了。”

“两个英武侯?”竹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屋里,公主痛苦地攥紧被角,指节泛白。屋外,两个皇夫打起来了。

煎药的侍女端着热腾腾的药进来,竹安一想,觉得还是公主重要。外头的皇夫就随他们折腾,这样对殿下,两个都折腾死了才好。想想就晦气,公主怎么就摊上这样的臭事。

思及至此,竹安坐到床头,扶起满头大汗的槿瑶,刚准备接过药碗。却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中途截去。

御苍仗着力道大,一屁股挤开竹安,自己无耻地坐了下来。

他左手托着碗,右手抓住槿瑶的左手,一团淡绿的光环将她温柔包裹。

竹安以为他对槿瑶不利,当即要把他扯开。可看槿瑶逐渐镇定下,不再一个劲地冷颤,也就守在一边,默不作声。

槿瑶甫一转醒,竹安就激动地靠过去,拉着槿瑶的手,哭着道,“殿下,您可吓死奴婢了。好端端……就突然晕了……还好您没事。”

御苍被她吵吵嚷嚷弄得心烦,当即一个眼刀杀过去。竹安被他的气势所迫,想公主才刚醒,得好好静养,这才不说话。

“乖,吃药了。”

槿瑶一听御苍的声音,立刻别过头,看着他,脑海里就不断回响方才的话,难受得她一阵阵疼,“你出去,我不要见你。你走,你给我走。”

“公主。”御苍将药放到一边,倾身过去搂住她。槿瑶却突然来了力,挣扎得格外厉害。一旁的竹安是坚定不移地向着主子,立刻上前来拉御苍,自己拉还不算,把一屋子的侍女都唤过来。

“不是这样的。”大灰狼按住胡乱蹬腿的兔子,长臂一甩,身后的侍女齐刷刷地倒在地上。竹安继续爬起来。御苍直接画了个简答法阵,把她隔离在外,任她怎么叫喊都没用。

“那不是我。”御苍硬是把她扭过来,严肃道,“我来接你回家。”

语毕,槿瑶就像听见什么怪谈,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不信。

御苍没心思管这些,耐心地吹着勺子里黑乎乎、黏腻腻的药,轻声道,“把药喝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好不好?”

他把勺子伸到槿瑶嘴边,槿瑶忍耐地抿起唇,突地升起手掌,趁御苍不留神,将药碗掀翻在地。“滚出去。”槿瑶指着大门,美目怒瞪,歇斯底里地吼着,“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什么家?你不是有了新侯府,美妾多得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我生小郡主的时候,你还在跟她们厮、混在一道,是不是?连皇长姐都向着你,就把我蒙在鼓里。”明明死死忍着,可眼里的泪珠就是一个劲地往下掉,槿瑶用力抹了抹,“你走,你走啊。我明天就上书跟你和离,反正该有的权、势,荣耀、地位,你一个不落全都有了……你还呆在这做什么?”

御苍默默听她骂完,也不辩驳,转过身就走。

他走了,槿瑶抓着被子,哭得更厉害。

原来,过往的疼爱,捧在手心无微不至的呵护都是一场场处心积虑的阴谋。她如今只是一个弃子,失去了价值,随便就能踢开,没什么留恋。

槿瑶哭得伤心,竹安心急如火燎。可御苍走时,并未解去法阵,她只能呆在外头,跺着脚,看公主像松动崩塌的房屋,在风雨中飘摇许久,终于在顷刻间倒下。

不知道哭了多少时候,嗓子都哑了。耳边又是熟悉的声音,“把药喝了。”

槿瑶慌忙擦掉泪水,仓皇地抬头,难以置信。御苍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又重复了一遍,“把药喝了。”

“不喝。”槿瑶拒绝得干脆利落,说着就扬手,要把这碗也掀翻。只是御苍有了防备,轻易地躲开。

他单手捉住槿瑶乱动的双手,轻易地箍住,令她动弹不得。

“对不起。”御苍抱歉地坐在她身边,自己仰头将药喝了,随后掐着槿瑶的下颌,硬是吻了上去。

“呜呜呜……”槿瑶被死死按住后脑勺,怎么都挣脱不开。他制住她胡乱折腾的小舌,硬是把药全灌进去,不许漏出半滴。

看她苦得皱起眉,御苍又如法炮制,总算把一碗药喂进去。

他一松开,槿瑶就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御苍充满歉意地搂着她,帮她拍后背顺气,“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等出去后,再跟你解释。”

槿瑶咳着,下腹隐隐传来疼痛。她纤细匀称的手指抓住御苍肩上的衣服,痛苦地睁大双眼,“你给我……给我吃了什么?”

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划过洁白的面颊,滴在锦被上,开出一朵朵妖艳异常的红花。

“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御苍比她更难受,抓着她冰凉的手,不断搓着。而槿瑶早已痛得再说不出话,血色染红了御苍胸前的衣裳。

他抱着颤抖不已的槿瑶,一遍接着一遍地念叨,唠唠叨叨像一个小老太婆。

可她真的很痛,五脏六腑都狠狠搅在一起,有一只手正用力地扭着,血决堤一样涌出。

御苍瞬间失去神志,好像有一幅幅的画面闪过,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无措。

槿瑶痛苦地抓住他的手掌,另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因为疼痛,她的声音很轻,又断断续续连不成整句,没有气力,“你……骗我……骗我。为什么……爱……”

说着说着,槿瑶的睫毛渐渐垂下,手滑落到他胸、前,再不动了。

御苍抱着她,双眼骤然失去对焦。

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像丧失伴侣的孤狼。他害怕地擦她嘴角的血,满手的鲜血,把一向得体的自己弄得一身狼狈。眼里尽是迷惘和无助。

这样的感觉,明明那么陌生,却那么熟悉。好像他也有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经历。周遭的一切受到波及,从屋檐栏杆到桌椅妆台,都倾倒在地。

接着是一片地动山摇,四处奔跑的人流。

槿瑶悬在黑暗的虚空中漂浮,慢慢停下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血迹不见了,却变小了。她惊恐地在水边打量自己,发现倒映出一个女童,和自己还有几分相像。

不及细思,身后就传来大力的推搡,“扑通”一声,槿瑶摔进了面前的池塘。

她感受到一阵温柔的包裹,周围是一圈柔光,她站在里面,看池塘里游过的锦鲤。一只橙红色的锦鲤用嘴戳她的光圈,吐出一个个圆圆的水泡。

槿瑶好奇地伸出手,想摸那只肥嘟嘟的锦鲤。可身边有一双大手抱住她的腰,她被跳进池子的宫人抱上岸。

岸上,宫女侍从跪了一地,还是王爷的母皇关心地把她抱起,着急地问她是哪里伤了。却看槿瑶身上干整如初,连水珠都没。

那些时候,槿瑶还是则木最喜爱的小女儿。不管去哪,都爱带着她。

这样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很招长辈欢喜。无论是她的祖母,当时的女皇,还是则玉姑姑,则沁姑姑,琥落郡主,都喜欢抱她。

那年宴饮,端王则玉逼宫。宫中流箭四窜,则木和则沁带着军队,从两侧清理叛军。女皇坐在王座上,岿然不动。

槿瑶跑到她的王座边,女皇见了,和蔼地把她抱在身上,轻声安慰,“小五不怕,母亲和姑姑马上就把人赶跑了。”

“恩……”年幼的槿瑶懵懂地点头,她不知大人们在做什么,伸手想去拿桌上的糕点。

祖母宠溺地笑了,软糯糯得孙女拿着团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还甜甜地露出笑容,“皇祖母也吃。”

“皇祖母……”

“陛下小心!”女皇话未说完,一支冷箭划破空气,直直射、向王座。槿瑶刚吃完手里的点心,又转身去拿别的。

“小五。”女皇跑下王座,想将她抱走。那箭就要射、到她。

可顷刻间,槿瑶周身出现一团光圈,那支利箭化为一地齑粉。浑然不知的小皇孙拿起一盘荷花酥,软软地问女皇,“皇祖母,小五最喜欢这个了。你也吃。”

“皇祖母不饿,都给小五。”女皇劫后余惊,看槿瑶慢慢吃着,还是七上八下。

她毫无忧虑地过着日子,因讨祖母喜爱,则木经常带她去皇清宫问安。最后一次去皇清宫时,祖母病得很重。

她让侍女端点心给槿瑶吃,拖着苍老的声线,对则木和则沁道,“你二人都有意帝位,我夕国历来尊武,你们今日就在这比试一场,谁先夺了对方发冠,就算是谁赢了,朕马上下旨立谁做储君。”

槿瑶吃着点心,看则木和则沁在院落中比试,迷迷糊糊地问女皇,“皇祖母,母亲和则沁姑姑在做什么呢?”

“她们……在玩游戏。”女皇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碎屑,慈爱道。

“什么游戏?小五也想玩。”槿瑶眨巴着水汪汪的眼,好奇道。

“不行。小五不能学她们,这个游戏坏人心……小五永远也不要玩。”女皇摸着她的发髻,柔声道,“永远……都不要玩。”

则沁使劲一掌,则木重重摔到地上,槿瑶慌忙要跳下去扶则木,“母亲……”

女皇拦住她,站在则木身边,神色不变,“放心……则沁姑姑不会伤着你母亲的,她们只是在做游戏。马上就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则沁的剑端抵住则木,她笑得张狂而娇媚,“看来,这帝位注定是我的。”

语音刚落,剑锋一转,就要割去则木的发冠。则木一咬牙,掌风一凌,槿瑶被裹挟着到她面前。

她单手抓住槿瑶,在女皇的惊呼中举起,迎着刺、来的宝剑。

武者之为武者,这样的行为历来为人不齿。则沁也没料到,则木会把槿瑶挡在自己面前,剑光一转,绕过槿瑶,去挑则木的发冠。

则木边站起身,不顾槿瑶的哭喊,拿她挡住这迎面一剑。

槿瑶周身凝起光圈,剑劈上去,瞬间碎成两瓣,则沁被巨大的冲击震倒在地。趁着这个机会,则木扔下槿瑶,快步追上前,割去则沁的发冠。

之后,则沁不服这个结果,起兵争斗也是后话了。

槿瑶迷迷糊糊的,被猛地推到在地,面前的人穿着宫中侍从的衣服。他们笑得恐怖,槿瑶一点点往后缩,“你们做什么……别过来。”

“五公主,这个月的月俸只有这么点,还不够大伙买酒喝的。”为首的侍女掂了掂手里的银袋,嫌厌道,“这样,就麻烦殿下替我们把活干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要是不干净,呵呵……”

她笑得阴森,槿瑶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宫装。

听说人死之前,是会把活着时候的经历一遍遍回放。

槿瑶又回到饱受欺、凌的那段岁月,被宫人当奴婢一样使唤。母皇不想见她,放着她自身自灭。

直到皇长姐伸出援手,她才过上稍微舒服的日子。

后来去了圣山,遇见了御苍。槿瑶觉得,这大概是她能记事后最开心的一段时光。被人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地疼爱,能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气和小性子,不管发生什么,都守在她身边……

槿瑶想,明明是那么短暂的一段日子,却有那么多想要记住的。

他们从高耸的塔顶飞落,看万家灯火,盛世烟花。她好像,从没这么开心过。

而烟花凋谢后,一切又重新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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