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入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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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心底泛上的酸涩醋意,恍惚间被淡淡的悲凉代替。耳边暮然回想起施更衣的一句话——于你家小主而言,也许不知道反而更加好受些。

怪不得心高气傲的江嫔将云熙视为劲敌,又怪不得高高在上的慧贵妃对云熙另眼相看——再往远了回想,殿选那日误穿霞光锦,华容宫杨氏借故划伤云熙面容,追根溯源,原来都在此处。

无怪乎选秀那年朝廷的花鸟使乍见云熙,就拱手对苏老爷道:“苏公大宅虽然简朴,原来玄机都在这梧桐木的房梁上啊!”

只是真相残酷如斯,我当如何对正陷在柔情蜜意中的云熙启齿呢?

怔忡之间,忽听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牡丹园外的侍卫一身金甲,跪地参拜时哗然而响,不用猜便知何人前来。我惊觉,环视四周却发现内室简朴狭小避无可避,只得矮身跪在门口接驾,只希望他不要认出我来便好。

果然,一双御制明黄金丝云履大步走进来,玄色朝服长长的下摆自面前匆匆划过,未作一丝停留。

我心下稍安,偷偷看他在床沿上坐定便躬身退到门外。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时,不妨一个二十不到的青衣太监狠拉了我一把,压着嗓子骂道:“发什么呆,还不送茶进去!”说着,将一捧茶盘塞到我怀中。接着一招手,四个小太监抬着两个龙鼎火盆跟在他后面走进室内。在院外伺候轿撵的太监宫女眼看我捧着一盏清茶踌躇不定,面上皆显出疑惑的神色。在这样的注视中,我只得一咬牙,低着头再次踏入那扇木门。

镂空雕刻海兽争珠的纯铜鎏金炭盆中,红罗兽碳燃出赤金耀目的火焰,须臾便将这小小陋室烘烤得温暖如春。象征天子至尊无上的九旒冕被随意搁置在小方桌上,金龙朝阳玄色大袍铺了满床,只穿着明黄织锦内袍的九五至尊双手负后,立在那张落地画像之前,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我自然不敢惊动他,只将茶水放在小桌上,就想跟着送炭火的太监一同退出去。谁料别人都走了个干净,唯我,眼看就要迈出门槛,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把不辨喜怒的沉稳男声:“——站住。”

心猛然一沉,我生生止住脚步,垂着脑袋转过身来候在门口。谁知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在画像前凝神。室内一时静默,我几乎能听到自己额上的冷汗渗入发丝的声音。

良久,门外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伽罗姑姑回来了。”

他扬声道:“进来。”

女子依言推门而入。她着素色衣裙,上绘松竹梅花,用宝蓝绣金花锦缎束腰,发间簪了一点翠绿,打扮得持重却不失清新俏丽。进来看见插木桩一般侍立在门口的我,姣好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转瞬又不动声色的行礼道:“皇上万安。”

“免了。如何?”皇帝沉声问道,见她斜斜飞我一眼,又道:“直说便可。”

伽罗姑姑起身应道:“翠彩供的人奴婢全部查了,不是病死就是意外身亡,宫里宫外没有一个活口。奴婢无能,实在查不出什么。”

皇帝的眉心蹙成一道深壑,见她似有话未说,便道:“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伽罗姑姑在御前行走多年,深知皇帝脾气,随即毫无遮掩道:“奴婢愚钝。此事牵连甚广,却料理得如此干净,非在宫中根深蒂固者不能成事。莫说是母家远在凉州的施更衣,就算是江嫔的父亲在京任职可在宫外协助一二,也断不能在宫中这般施展手段。”她见皇帝低头不语,又道:“江嫔身边的小宫女偷偷告诉奴婢,她曾无意看见江嫔的贴身宫女旋波将那方沉香木刻花摆件收起来,直到江嫔有孕四月后才放进内室,可见江嫔一早便知道这摆件有问题,只是隐而不发。奴婢觉得——”

“朕记得施氏的父亲施国安是永泰元年的状元,由吴太傅推荐任凉州刺史也有三年了吧。”

不待伽罗姑姑说完,皇帝忽然没头没尾的插了这样一句,俄而眉头一松,冷冷道:“江嫔聪明,但是性子太急,到底是年轻了些,也太过天真。”他沉眉,深黑的双眸似有利光划过:“此时不宜妄动。这件事情既然由施氏顶了便顶了吧,眼下冤了她,来日朕自会补偿。”

伽罗姑姑应了一声是,又道:“施更衣现禁足于青鸾殿。听说看守的侍卫并不尽心,所以这两天过得不甚舒心。”

皇帝淡淡道:“顶了这样一个罪名,不舒心是自然。不过既然朕将她交到江嫔手中,便是要保她一条性命。江嫔若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就辜负了朕对她的期望。”

话至此处已如沙中见金,真相跃然在我脑海中浮凸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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