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一(2 / 2)
梁世修推开门,请郑雍入内,自己和孔萱则在门外候着。
房间里空间很大,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满室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左侧整面墙壁都开成了窗户,室内采光极好。窗边安置着书桌,还摆了一盆吊兰,门口和窗户之间垂着一道竹帘,视线被遮了一半,不过因为由暗处往明处看,所以即使隔着竹帘,也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位衣着朴素、满头银发的老妇人,随性的站着,正一手执笔,行云流水地在白纸上落墨。
郑雍没有掀开帘子往里面去,而是站在了外面,拢着袖子,笑道:“恩师,学生带了一个人过来。”
房间隔音不好,安静下来能把里面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孔萱特意离门远一些,趁着郑雍在里面和修竹居士说话,她转过头与梁世修低声交谈起来:
“梁公子……”
“孔姑娘不用客气,唤我世修便是。”梁世修眉清目正,笑起来坦荡直率,毫不做作,就是有点自来熟。
在前面还跟孔萱客套,郑雍一离开,这么快就让人姑娘叫他的名字。
孔萱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很快抚平,从善如流道:“世修也唤我孔萱便是。”
此时门内郑雍唤道:“世修,请孔姑娘进来罢。”
梁世修笑容稍收,打开门请孔萱入内。
修竹居士七十高龄,身体仍然十分硬朗,神智清明,精神矍铄,一点都不显老态。
她是孔萱下山以来见到的第一个身份不凡的女性,孔萱见到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大家风范,并不是说他们重越人就小家子气了,重越人最不缺的就是胸襟和气度,但他们所处的环境造成了他们与世无争的性格和恬淡安宁的气质。
修竹居士则完全相反。
她虽然隐于山野,但出尘隐士、世外高人这样形容绝不能用在她身上。她虽然是个老太太,但慈祥、和蔼、温和这样的形容也不能用在她身上。
孔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夫人,她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能从墙上的字画中寻找蛛丝马迹。
唯有四个字:霸气侧漏。
孔萱真的是相当好奇这位老夫人的来历啊,于是在得到举荐信,和梁世修结伴进京赴考的途中,孔萱套出了梁世修的话。
“我祖母啊?”梁世修一脸佩服,“那得从我曾祖母说起了,不过告诉你你得为我保密,我的身份不宜让旁人知道。”
孔萱道:“你有什么身份?不方便说的话我就不听了。”
“不要紧,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的。”梁世修对孔萱很坦诚,没有隐瞒的意思,“我请你保密,是因为我的身份一旦泄露,就会有数不清的人赶上来讨好我,到时候就不得安宁了。我只想以普通学子的身份赴考,不想沾家里的光。”
就算是世家大族,也没这么夸张吧?
孔萱心里疑惑,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为你保密。”
“我梁家真正的姓氏其实是巫,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
“你告诉我不要紧吗?”
“不要紧,这都一百年了,有些秘密即使说出来没什么打紧的。”梁世修清清嗓子,兴致勃勃的说道,“这故事长的很,我们到大堂里去,点几个小菜,再让驿丞帮忙温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聊,孔萱没意见吧?”
孔萱摇摇头:“没意见,只是我滴酒不沾,怕不能陪你喝酒。”
两人赶路第一天,刚刚离开寅州地界。
这是沿途的一家小驿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位处两山夹道之间的开阔地带,门前道路约五六尺宽,驿站之外只有两棵老树,一棵老柳树,一棵老槐树。
驿丞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看在银子的份上,才懒懒散散的给他们上了一碟花生米,浊酒一壶,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惹的梁世修叹息不止。
正巧今夜月明星稀,孔萱提议到院外坐着,至少比昏昏暗暗沉沉闷闷的大堂要好,好歹还有清风明月作伴。
于是两人合作,在驿丞的袖手旁观中合力把桌椅搬到外面,找个平坦开阔的位置放好。
“孔萱,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巫兰’这个名字?”
孔萱点点头。
梁世修露出敬畏的神色:“神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做到了,天地之间,唯有此人的存在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孔萱看着梁世修,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提到巫兰,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被她忽略很久的事情。
“世修,我问你一个问题。”
梁世修点点头:“你问吧。”
孔萱眼神古怪的看着他:“你真的能生孩子?”
梁世修呆了一下,恼羞成怒了,孔萱的这个问题就跟在五百年前质疑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你是不是能生孩”一样,肯定要讨姑娘打的,孔萱见梁世修变了脸,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就明白梁世修恼什么了。
她后悔不迭,怪自己一时口快,连忙道歉:“世修别恼,是我唐突了。”
梁世修并非真的生她的气,后来也反应过来孔萱的出身与普通人不同,对于别人而言是常事,对于她来说恐怕是怪谈了。他面红耳赤了一阵,别扭的警告孔萱:“这种话出去别让第三个人听到,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先问我。”
“好。”
梁世修喝了杯酒,平复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讲:
“我曾祖母本名梁芷柔,后来改姓巫,名小芷,我们家现在用的是祖姓。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我曾祖母就是巫兰的同胞姐妹,但只有我们自家人才知道,巫兰和我那位曾祖母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巫兰的来历,谁也不知道。”他瞥了眼孔萱,稀奇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孔萱摇摇头:“我是旁观者,感触自然不深,对我而言你讲的这些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梁世修叹气:“这可不是故事,而是事实,你听我讲下去就知道了。”
孔萱喝了一口水:“洗耳恭听。”
“那时候虽然民间屡有男人生子的奇闻传出,但真正令全天下震动的只有一件!”梁世修来了精神,脸上熠熠生辉,眸子晶亮,“天子怀了我曾祖母的孩子!”
“噗--”孔萱破功,喷了梁世修一脸水。
梁世修闭着眼睛,半晌,才抹了把脸,神色哀怨的看着孔萱:“不是别人的故事吗?你至于这么惊讶么。”
“我不是惊讶,”孔萱出神的看着梁世修,“你继续。”
皇帝十月怀胎,生下了修竹居士。
男人一旦体会过那种十月怀胎的艰辛,心境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和妃子们生下来的孩子,谁更亲近,那还用说吗?
皇帝打的是把自家闺女当下一代皇位继承人培养的主意,可尽管男人生子逐渐在民间变得普遍起来,但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女帝?想都别想。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心思,但他女儿也很聪明,不但聪明,而且十分有魄力,并且主意还很大。
这位史上第一个由皇帝十月怀胎产下的公主,没有走上她父亲所期望女帝之路。
她父亲给了她无上荣耀的公主之尊,但这种身份又给她带来了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麻烦和阻碍。
真正给了她巨大帮助的是她的母亲,巫兰名义上的双生姐妹,巫小芷。巫兰销声匿迹之前给巫小芷留下了大量的财富,但最宝贵的却是巫兰自己的人脉。
能和令乾坤逆转天翻地覆的巫兰结识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修竹居士以一当十的功夫、领兵打仗的军事谋略、缜密无双的政治布局,全出自这些人之手,帮助这位公主的人太多,连皇帝都站在她这边,满朝文武,还有谁能斗得过她?
如此,皇帝想立她为储君,本该易如反掌。
可惜修竹居士根本不乐意当女帝,她有更大的志向。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解放妇女!
女子经商、为官,开始走出家门,大量的进入各行各业就是从修竹居士开始的,她的性格不像皇帝,也不像她亲娘,反倒是和那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姨母”巫兰有些相似,骨子里透着一股疯狂,以及唯我独尊的霸道。
从男人可以怀孕生子开始,今天的结局就已经成为注定。
假如说巫兰埋下的是一粒种子,那么修竹居士就是让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人。
“祖母十二岁从政,带过兵,打过仗,手握大权整整六十年!”梁世修心潮澎湃,眼中满满的崇拜之情,提起修竹居士的语气简直跟炫耀自己家长有多厉害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兀自陶醉了半天之后,才记起被冷落的听众,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了杯酒喝下去,完全忘记酒杯被孔萱口水喷过的事实,孔萱默默地看着,没有做声。
梁世修眼神迷离的看着天空的月亮:“祖母那个人啊,杀起人来根本不手软,管你是王公大臣还是天潢贵胄,我听我爹说,我祖父仗着自己是驸马,媳妇儿厉害,仗势欺人,贪污受贿,还妄想篡位……结果被我祖母一剑杀了。”梁世修酒量实在差,这才喝了几杯就有了醉意,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冷哼了一声,“那些说自己家教严的,敢和本公子比么。”他转过头,水润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孔萱,不知是诉苦还是什么,幽幽的说道,“我梁家子孙做错了事,别管是男是女,祖母那都是往死里整啊……”他哽咽一声,泪眼朦胧,“能出远门真是太幸福啦!”
说完脑袋一歪,趴桌子上不动了。
孔萱:“……”
作者有话要说:巫兰:梁芷柔不是死了么?我什么时候和她成了同胞姐妹?让皇帝怀孕的不是玖玖吗?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历史为何扭曲到如此地步?= =朱雀,从实招来
朱雀:嘤嘤婴主人不关伦家的事!!!主人不信的话就狠狠地抽打伦家吧~~~
已故N年的皇帝:哼哼,都是朕干的,兴你算计朕不兴朕给你添添堵么!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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