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万丈荣光(1 / 2)
说完一句石破天惊的戏言,裴承秀料定李淳风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屈就于她,粗略环顾了书房一周,瞥见东南角有一个顶梁立地的金丝楠木书橱,小心思顿起,疾步走过去,脚尖轻点中间一层书架,身体跃起,离开地面,轻轻松松地掠上屋内横梁。
裴承秀合书而坐,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飘逸的弧度之后倾泻而下,一双纤足则在裙底自由地晃荡,不时地露出白皙细致的脚踝,“李淳风,你怎么说?”
李淳风抬眸,凝视着高高在上的裴承秀,若有所思。“在下能否说实话?”语滞声迟。
“说。”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回答。
李淳风原本无意折损裴承秀的自尊,偏偏她不知轻重缓急,一再地犯了他的忌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在下从未见过裴姑娘这般厚颜无耻之女子。纵使寻开心,亦要有一个限度。”
《天文大象赋》由李淳风的父亲所著,以骈文体裁写成,内容虽有诸多错漏之处,却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占星著作,被李淳风视若珍宝。
李淳风不是不知裴承秀在戏弄他,然而,凡事适可而止,她先是扬言要撕书,尔后又道出不堪入耳的下流字句,委实令他动怒。
李淳风很少动怒,一旦动怒,则毫不留情面:“裴姑娘从前便自称家大业大,在下曾不以为然,仔细一想,事实也确实如此,纵观朝堂,无人能与右仆射裴寂大人相提并论。裴寂大人仗着与陛下有几分旧交,纰漏谬误极多,仍能让一家老小享受锦衣玉食,以至于裴姑娘娇生惯养,行为多有不检点。”
裴承秀被骂懵了。
乍听见“厚颜无耻”,她还以为听错,哪怕李淳风说出“凡事适可而止”这一句,她只当他受不起玩笑,并未往心里去,直到“不检点”三个字声声入耳,她彻底震惊了。
不就是夺走他一本书稿,不就是开他一句玩笑话,至于砌词羞辱她嘛?
裴承秀攥紧手中的《天文大象赋》,收住笑,与李淳风对视,一本正经道:“你这个人,忽热忽冷的,发脾气之前连个预兆都没有,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骂。”
其实,“不检点”三个字脱口而出之后,李淳风自知话说重了。忽然被裴承秀反呛,他一时噎住,怒意消下去几分,半晌,沉默着别开视线。
裴承秀柳眉紧皱,较真:“你若是针对‘让我亲一口’这一句玩笑话而训斥我不守礼仪,我裴承秀无话可说。但是,什么叫我行为不检点?我裴承秀究竟做了哪些天怒人怨的龌龊事,要被你如此羞辱?”
李淳风不回答,片刻,淡淡道:“此事稍后再议,在下先去取酃酒。”
裴承秀登时跃下房梁,拦住李淳风:“话没说完之前不许走!”
李淳风道:“裴承秀,不要置气。”
“好话歹话都被你说尽,不置气也置气了。”裴承秀不依不饶,“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行为多有不检点?我哪一方面不检点?”
面对胡搅蛮缠,李淳风很无奈:“不检点的解释有许多种,譬如,行为不端。你何不反省一番,平日里是否做多错多?”
“做多错多?”裴承秀气笑了,“我长这么大,从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
李淳风见她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亦不再拐弯抹角,说出心中所想:“裴承秀,你我认识不过月余,然而在这短短数日之中,你先与尉迟敬德大打出手,再与程咬金结仇,甚至还与妾室磨牙斗嘴,闹得满城皆知。前几日,你又以论剑比试之理由,重剑刺伤尉迟敬德。”犹豫片刻,李淳风再道:“你屡次胡作非为,当真从未心存几分愧疚?”
一番言语,说得裴承秀瞠目结舌。
“你……”裴承秀嗫嚅,咬住发干的唇,眉慢慢挑起,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真是没有预料到,你对于我的评价,居然和那些市井之徒对我的揣测非议一模一样。”
李淳风愣住。
“你自己也说了,你我认识不过月余。在这短短的数日之中,你是否了解我的为人,有是否懂得我的喜怒?”裴承秀喃喃低诉,目光一瞬间黯淡了许多。
李淳风动了动唇,试图说些什么,终究,哑口无言。
裴承秀苦笑一下,既是质问亦是自问:“我不明白,你既不了解我的为人,也不懂得我的喜怒,如何认定我一贯胡作非为?”
这一刻,裴承秀的心思乱如麻。
如果说她之前对于李淳风的评论是“才华盖世”“甘于平淡和寂寞,心无旁骛,专心致志钻研天文数术之奇才”这一类极高的赞誉,当下,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位奇才,曾经深深打动过她的,却又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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