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黄小和律师今年56岁。和不少这个年纪男士一样，他发际线退潮般撤到了脑袋中央。老派人任何方面都希望做到不放弃、不抛弃，所以一络头发顽强地越过半个头顶，从左到右横贯大陆，企图遮掩住那片空白。

黄小和律师履历也是一篇奋斗史，十七岁当兵，退伍后被安排到法院当司法警察。四十岁学吹打，他拿起书本自学成材，起点是自考法律大专，终点是律师资格考试，改行做了律师。黄小和开头法律援助中心工作，后来出来自立门户，但要到吴明加入后，事务所才从勉强维持经营尴尬中解脱，几步登天成为市里排得上名号大所。

总来说，虽然黄小和也有上了年纪固执，但大部分时候他是个好好先生，哪怕对自己不理解东西也能保持耐心，比如现，他想不通金小田为什么对吴明充满反感。但对好朋友女儿，黄小和只能以长辈慈祥慢慢劝她，“我知道，吴明有时候说话是刻薄，但出发点是好。”说到这他情不自禁摸了下肚皮，他跟吴明谈完正事后这小子居然正色提出抗议，指责老上司近有发福倾向，身为专业人士需要随时随刻保持自身形象，给人一种干练感觉，大腹便便会影响委托人和法官情绪。

不就是胖了几斤么，黄小和心虚地把十斤称为几斤。当过兵人腰背挺直，对体形变化他自己也有点数，低头第一眼看到不再是脚，而是肚子了。

吴明没有直接拆穿他，只建议他去菜市场买一块相应重量肉，看看那到底是多大一块。黄小和照做了，然后被老妻责备了大半个月，半斤猪肉能炒一碗肉丝，随着餐桌菜肴丰富，猪肉日消耗量变小了。

不过，黄小和奋力把思路回到正线，苦口婆心地劝金小田，“小金，你早晚要独立接案，给我做助手不会有出息。我没受过正规教育，头脑也老化了，不如你们年轻人好使。严师出高徒，你跟着吴明学几年，比自己琢磨来得。”

金小田还是垂着头，估计根本没听进去，黄小和大叹气，语重心长地指出，“所里小青年都想给吴明做助手，他指名要你是好事。”

金小田无声地嘟囔，那就叫别人去嘛，她讨厌自家老爹和吴明粗暴作风，“骂你是为你好”，好好说话都不会，他们做人也够失败。

黄小和硬起心肠，“行了，这个案子需要一个人跟警方配合出外勤，你听吴律师指挥。”见金小田不情不愿，他补了句，“以后事以后再说，都好商量。”

金小田出了办公室，黄小和掏出手帕抹了把汗，头儿难当啊，要不是老友再三叮嘱他给吴明和女儿创造相处条件，他怎么狠得下心。不过老友说了，这是后一次努力，如果女儿自己对吴明有感觉，小金她妈就没办法反对这桩婚事。说起来也怪了，吴明本性善良，小金外刚内和，都是好孩子，怎么会处不到一起？以至于他要出来做这个恶人，硬压着小金去给吴明当助手。

正当黄小和长吁短叹时，金小田去吴明那领了资料，出发去公安局经侦大队。上回她去经侦大队，是为了她做法律顾问那家饭店，顾客消费了八千多跑单了。黄小和经侦大队有熟人，因为是小事，没立案，经济警察直接帮她把人揪出来付了账，后由饭店做东一起吃了顿便饭。

这次是大案子，涉案金额达八百万，一家大企业老板，认为员工里外勾结侵占公司财产，通过法律顾问吴明报了案。因为迟迟不见破案，这老板通过市里给公安施加压力，但嫌疑人十分狡猾，明明他们之间肯定有联系，一时之间却找不到确切证据可以逮捕他们。如果莽撞行动，却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好从堆积如山监控信息中寻找蛛丝马迹。金小田到了后，立马被留下来干活，她要做是检查嫌疑人通话纪录。

几个嫌疑人公司身处要位，每天通话纪录多时达几百条，前后三年通话纪录不用说了。金小田干了一天就想哭，幸好她作为协作办案工作人员，又是女，被经济警察们优待了，表扬话非常多，鼓励得她决定好好表现才对得起他们重视。饶有精神力量支撑，每天金小田回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连梦里都是密密麻麻电话号码。

人一累就不想其他事，金小田不接电话，让黎正心里忽上忽下，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个想法，是讨厌他，是他哪里招她不了。

金小田不知道黎正小心思，见到有他未接来电，给他发了条短信：工作忙，忙完来找你。黎正不敢打扰她工作，伸着脖子等她忙完消息，也算是他近生活中唯一亮点。黎刚跟其他同事关系变得越来越差，黎正两边都拿不住，又下不了决心跟行里反映情况，只好让黎刚站大堂负责招呼储户，做点帮忙复印拿表格之类事。但黎刚整天懒洋洋，叫了也不动，还没小邓来得有用。看别人眼里，又是议论多多。

金小田忙了大半个月，总算小有成绩，海一般通话纪录中找到一条可疑。经侦大队抱着试试念头，居然顺藤摸瓜找到个银行账户，案情有了突破性发展。她跟着他们去了广西越南调查取证，回来时尘埃落定。

案子相关嫌疑人先后被逮捕，金小田也总算从案子里解放出来。这一抬头，才发现是大夏天了，她想起黎正，喜滋滋地去找他分享她成功。

“你不知道，他们人少事多，上面压是压下来，可办事人只有那几个，怎么办呢？”金小田点点自己鼻子，吹开了，“这时候我被派上大用处，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天天那里登记电话号码，天天两顿盒饭。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烂笔头不如武器，我用exCeL表格，挨个登记，记完划分归类，水落石出。”

“了不起！”黎正竖起大拇指，“心细如发好律师！”

没人夸金小田感觉失落，真被夸了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没做什么，只是查了通话纪录，大部分工作都是警察做。后来调查取证，我是没出力。”她看看周围，小声告诉黎正，“那边有人接待，他们干活，我是公费旅游，还有跟着吃吃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