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咸丰南游(2)(1 / 2)
眼见御舟越来越近,码头边上钟鼓之乐大作。夹杂着礼炮、爆竹之声隆隆作响,硝烟弥漫中,对面不得见人,缓缓的,御舟靠岸,船帮紧挨着码头边,也就无需再搭跳板,皇帝低头出了船舱,由六福虚扶着,脚步踏上实地。
皇帝举目望过去,只见逶迄斜向东南居高而下的石甬道边,移来不计其数的盆花,月季、玫瑰、百日红、水仙、东洋菊、西番莲、夹竹桃、春海棠……左手一带万花丛中用万年青摆布成“万寿无疆”式样,碧绿青翠油润欲滴,右手一带全用小葵花盆嵌在花间,绘成“丹凤朝阳”图画,都有四丈余余阔。
融融艳阳中,花海一直漫漾到远处,万紫千红鲜亮不可名兆。甬道两边是二十四名当值侍卫,一个个挺胸凹肚按刀侍立,钉子般纹丝不动。六十四名太监早已列成方队兀立在甬道旁,见皇帝出来,太监方队抽丝般列成两行按序沿甬道徐徐而出。黄钟大吕之中,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各按节律悠扬沉浑而奏,守在西面的内廷供俸也是六十四名,齐声庄肃唱道:“……皇心克配天,玉琼蔚灰得气先。彤廷胪唱宣,四海共球奏天寰。珠斗应玑瑢、金镜朗、麟凤骞,人间福景全。”
乐声中皇帝款步而行。这样的丹陛大乐,他向来是不十分留心的,几步间已经走过那片花海。听得宫中内侍抖擞精神“啪、啪、啪”连甩三声静鞭,钟鼓丝弦之音嘎然而止,皇帝神思归舍,定神看时,从丹墀阶下一直蔓向东南仪门,临时设的品级山两侧早已站得挤挤捱捱都是赶来迎驾的官员。从孔雀翎子珊瑚顶到素金顶戴黄鹂补服依次按序由近及远,都是簇新的官袍靴服,在暖融融亮晃晃的日影下灿烂放光,见他出来,马蹄袖打得一片声山响,黑鸦鸦伏地叩头高呼:“咸丰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扫视了众人一眼,只点头“嗯”了一声,这里居高临下,他的目光透过伏跪的人群和两厢偏殿向外眺望,行宫外运河一带蜿蜒碧水上已是泊满御舟,黄旌龙旗彩楼衔接,象煞了是一条卧在行宫外巨大的黄龙。夹岸桃李竞芳,黛绿粉白林间树下,每隔数丈都搭有彩坊彩棚也都是披红挂绿,结着“皇帝万岁”“皇后千岁”各色幔帐,中间纷纷如蚁的人都依地势或疏或密夹岸游移,已是一片涌动不定的人海。
他满意的收回目光,落在为首的一个人身上,“你便是朕今年捡拔而起的椿寿吧?”
椿寿伏地奏答:“是,奴才署理山东巡抚,椿寿,恭请皇上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和煦的一笑,游目四望,一片青郁中,繁花点缀其间,“这些,都是你操持的?倒是很用了一番心思呢。”
“奴才不敢。”椿寿口中奏答:“奴才父子,蒙皇上提拔之恩,粉身难报。皇上驾临山东,奴才尽一点孝心,本是当为,不敢当皇上谬奖。”
“哦,崇实到山东了吗?”
崇实是咸丰四年外放出去的,在四川任职成绵龙茂道,这一次皇帝南巡,特意下旨,着他到山东陛见,原因却不知道,在椿寿想来,一则是皇帝想念当年这个上书房近臣了,二来,可能还要有所重用。不过,彼此虽是父子,每一年回家过年的时候,这等公事也极少谈及。所以椿寿也是莫辨其详。
听皇上问道,椿寿赶忙说道:“回主子问,犬子尚未到省。”
“嗯,那大约是在路上耽搁了吧?”皇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肃顺?”
“奴才在。”
“等崇实到了,让他立刻递牌子进来。”
“喳。”肃顺答应一声,在旁边说道:“主子,天气太热,请主子起驾到行宫中驻跸吧?”
御驾进了园子,先要把皇后等后宫嫔妃安排住下,这都有内务府和宫中的管事太监操持,也不用多说。
肃顺的担心果然变成了现实,皇帝在寝宫中由六福伺候着换上一身衣服,就已经热得满身是汗:“这里,怎么这么热啊?”
“主子,山东一地,到了夏天本来就热。”六福是经由椿寿认真打点过多次的,早就有了一套说辞:“奴才想,不如等一会儿就请皇上下旨,在园子的凉亭中召见众位大人?一来是风凉,二来,阖省大员从未瞻睹天颜,若是在殿阁之中,光线不明……”
皇帝把腰间的明黄绸带左右拉动了几下,冷笑着问道:“六福,你拿了椿寿多少银子?这么替他说话?”
六福知道他的脾气,于身边近侍的贪墨看得比肃顺之流要轻得多,不过贪墨可以,撒谎则万万不行,所以在一边答说:“奴才本来不想拿的,不过椿大人派来的人,给奴才说了一番话,奴才倒不好不拿了。”
这样剑走偏锋的一句话,让皇帝也好奇起来:“来人说的什么?”
“来人说,皇上一番爱民如子的圣意,椿大人和阖省百姓无不感戴,而且,若是全然遵旨而行的话,人家不说皇上爱民,只会说椿寿这个老东西于主子没有半分孝心。所以,也只好想办法把钱花到刀刃上,选一点皇上喜欢的进呈,一来让主子爷开开心,二来,也不会花费太多。到时候,逗得主子开怀一笑,他就算是尽到了身为奴才的孝心啦。”
听到这里,皇帝立刻明白了:“所以,你就把朕的喜好告诉椿寿了?”
“奴才哪敢啊?”六福陪着笑说道:“主子爷的圣意若何,谁敢揣摩?奴才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
皇帝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奴才啊,让朕说什么好呢?朕听说,你家在河间府一下子就买了一千亩地?”他问道:“做事总要留有余地,纵有良田千顷,广厦万间,死后也不过是黄土黄土一抔,……”
说着话,他心中苦笑,说这样的话,也要六福听得懂才是,看他一脸茫然,百般不解的样子,简直要打哈欠了,说来何用?
两个人说着话,肃顺进到殿中跪倒:“皇上,椿大人等阖省官员,已经是外面候着了。主子是不是先用膳,奴才先让他们回了?”
“不用,朕在船上用过膳了。”他迈步向外,口中说道,“走,去见见他们。”
行宫花园之中的景致更不一般,亭台之间,花木繁盛,纵比不上圆明园那般的琪花瑶草,却也不是难得一见的珍本明卉,微风袭来,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冲入鼻管,让人有乐而忘忧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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