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兹事体大(2 / 2)
翻译说;“不,回大人的话,小人万万不敢与美夷有串供之言,只是华尔先生以为此案已经审明问清,不明白为何要再过一堂,小人为他解释几句。”
“嗯。那你告诉他。本官掌管一省刑名,昨日见钱塘县发来的公文,其中含糊莫名之处甚多,本官执掌司法,职责所在,不能不将案情重启,再行问过。”
华尔疑惑的瞅瞅一旁站立的肖晓游,含含糊糊的点头答应:“是,我们明白了。”
“本官看这卷宗上面说,虽然尔等身犯我大清律法,不过碍于你等是外国人,又是初到我国,这一次与城中百姓为细故殴斗,也算是彼此皆有过失,故而从轻处罚,命你等在管驿之中等待上海的公文到来,然后递解出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肖晓游就惊恐的大叫起来:“大人,不是这样的。”
“大胆”祈宿藻佯装大怒,用力一拍醒木:“这臬司大堂岂容你咆哮?来人,”他想命差役掌嘴,不过肖晓游有秀才功名,在未曾以公文知会江苏学政革除他的功名之前,照例是不能动用刑具的,所以话到嘴边又变了:“来人,将他拖在一旁”
处置完肖晓游,他又问一旁听审的赵燕荪:“贵县,本官堂上所念,可是贵县当日所判?”
赵燕荪赶忙点头:“大人所念,正是卑职当日堂上宣读的处置。”
听完翻译的话,华尔呆了一下,立刻哇啦哇啦的说了起来,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看他神情激动,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言:“大人,华尔先生说,当日肖先生对他们说,他们身犯中国律法,本该从重处置,不过念在他们是外国人,故而从轻发落,在县衙监狱之中关押七日,待到公文下发,即刻递解出省。”
祈宿藻望望赵燕荪,很是奇怪的神色问道:“贵县,何以处置之道与断案之言有如此出入?”
“卑职也不知道。”做戏做全套,赵燕荪也是一头雾水状:“啊。卑职明白了,定然是肖晓游翻译之时出了大大的纰漏。肖晓游,你在将本官于美夷处置之时的决定胡乱翻译,乱将良善入罪,若是引发两国邦交不睦,也皆是你一人而起,你说该当何罪?”
肖晓游心中委屈,自己虽然在其中有恶意,不过也是照实转述,其中并无虚妄,怎么现在居然要怪罪在自己头上了?
他只顾自己思考,堂上问的话全然没有听见,这更加给了祈宿藻和赵燕荪以口实:“本官知道了,定然是你和夷人有私怨,故而借此事挟机报复,可是的?”
肖晓游没有听清楚,这一会儿的峰回路转弄得他的头都有点大了,居然愣愣的问了一句:“大人您说什么?”
“好刁钻”祈宿藻这一次倒是真的动怒了,“你就真当本官处置不来你吗?不要说你只是一介秀才,就是举人功名又当如何?本官这就具折呈报,革了你的功名,看你还敢在堂上嚣张不嚣张?”
赵燕荪一皱眉,祈宿藻纠结于蝇营狗苟的细节,可见其人不但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就是这养气的功夫,也是很不到家,“大人,案情已明,还是拣着紧要之事做吧?”
“哦,哦。”祈宿藻是给人提了醒的神色,脸色一正,对那个翻译说:“你告诉华尔先生等人,本官和钱塘县令为小人所误,至有今日误会,今天在这臬司大堂,将其事处理清楚,自当还他们一个公正,你问问他们,还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在这堂上向本官提出,若是没有的话,就让他们具结成文,日后再也不许提起。”
听翻译说完,华尔回头和自己的十几个同伴商议了几句,说道:“多谢中国大人能够如此开明的处理此事,我等并无旁的委屈,不过,今天之后,可还要我们再在监狱中关押吗?”
“案情已明,当然不能再将你等收押。今夜过后,你等就和省内往来之各国商人一般无二,大可以行走于闹市之中。”
“多谢大人,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等使用的火枪,本是从国内携带来的防身之物,还请中国大人开恩赐还。”
“这个嘛?”祈宿藻想了想,“赐还你等并无不可,不过却不能在这里,要等到你等离省之前,方可交还,也免得再为了细故,闹出当初荒唐之举。”
这一次华尔没有再说旁的,向翻译点点头,表示同意。
将此事料理清楚,杨文定派人到城中雷府,将翁同龢再次请到自己府中,设家宴款待,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当日在朱家时的盛气凌人,倒显得很有点谦卑似的。他知道翁同龢性喜金石字画之物,特别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意园三友’相赠。
意园三友是指宋版的《礼记》,苏黄合璧的《寒食帖》,刁作胤的《牡丹图》,都可称是至珍至贵之物,平日为杨文定视作拱璧,轻易不肯示人,想不到为了这一次的案子,居然拱手相送了。
翁同龢也是心中喜爱,不过这等夺人所好之事如何能做?而且,日后给别人知道了,问一句:以白衣之身得浙抚如此馈遗,所为何故?追究起来就是极大的麻烦。当下摇头摆手一起来,无论如何也不敢领受,终于还是让杨文定收了回去。
杨文定不再勉强,一再向翁同龢言谢,并说,这番援手之德,日后定当图报,他说:“此番省内出了这样的荒唐之事,若不是翁世兄提点,老夫还将如坠五里云雾,盛情可感,多多谢过了。”
翁同龢自然谦谢几句,然后问道:“远公,这一次的事情,是否要上奏朝廷?”
“……老夫也有些拿不准主意,”这也正是杨文定把翁同龢请到府中的本意,他终究是在皇上身边呆得久了的,主子的脾气秉性,好恶决断,都要从他口中得知,所以他问道:“不知道世兄可有以教我?”
翁同龢思忖半晌,没有说话。皇上英察有余而忠厚不足,一恨身边近人勾结外官;二恨臣下蒙蔽视听,使下情不得上闻。一旦发现,处置起来丝毫不肯手软,几年来的朝章故事,早已经铭刻心板,他说:“照学生来看,事情既然出了,若意图遮盖下去反倒容易害事。将来皇上知晓此事,诘问起来,老大人如何作答?”
“翁世兄说的是。既然如此,老夫明日拜折明发,将此事始末如实奏报。”
翁同龢点点头,“皇上最恨臣下欺罔君上,老大人既然要奏报,不如就将此事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学生此番到浙省,本是为府中私事,这一节,就请……”
杨文定楞了一下,立刻深深点头,“老夫明白的,翁世兄放心,世兄此番抵浙之事,自当一个字也不会在折子中提及。”
翁同龢轻笑几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远公,学生妻妹府中尚有事要学生料理,就此拜别。”
杨文定送了几步,客人一再挽留,他这才在二堂阶上哈一哈腰,头也不回的回去了。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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