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一节 萧望之(下)(2 / 2)

加入书签

“没有的事情…………”,丙吉呵呵一笑,就将张恒请进院子中,笑着道:“只是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贤弟与吾家乡的一位大才竟前后而至……”

他带着张恒进了客厅,然后,指着一位坐在客席的年轻士子介绍道:“贤弟,来,愚兄为你引荐,这位乃是鲁地英才,兰陵英俊萧望之长倩贤弟!”,“萧贤弟,这位就是你方才跟我询问的南陵张二郎张恒贤弟!”丙吉笑呵呵的说着。

张恒与那人一对眼,两人都顿时有些愕然。

那人不就是方才跟张恒争辩的那位吗?

“难怪有些底气,原来是齐国大才”张恒心里想着。

在事实上来说,在文化方面”齐国故地”包括故鲁之地,确实自春秋以来就一直是〖中〗国的文化中心之一。

像孔子就是在鲁国长大的”鼎鼎大名的稷下学宫也是在齐地。

战国时期开始,齐人就一直为自己的文化而自豪。

别说是故秦之地了,就是魏赵韩三地,齐人也有些鄙夷。

丙吉不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他还以为两人是初次见面,因此非常热情的道:“子迟贤弟,萧贤弟可走出身忠良世家啊,其祖上乃是瓒文终侯萧公讳何大人!”,张恒这才脸色凝重了起来。

萧何!

那可是汉初三杰之一。

这就难怪方才他不愿意拉下脸皮去见刘屈髦了。

萧冉之后,怎么着也得讲究些脸面。

不过萧何之后混成了这个样子,张恒也颇有些意外。

“惭愧!”,叫萧望之的儒生低头道:“不孝子孙,学艺不精,只恐玷污了先祖的美名!”,其实”在事实上来说,萧望之跟萧何现在的嫡系已经没有太多关系了。

他的祖上是萧何的庶子,没有继承萧何侯爵的权力,因此萧何死后就搬到了兰陵,从此在那里扎根下去。

开始,萧氏族人还相互来往,瓒侯家族还时常给发些福利,用来笼络族人。

但是,先帝孝景中元年间”当时的瓒侯萧胜”触犯法律,被先帝罢去瓒侯侯爵,贬为奴隶。

至此,萧氏族人之间的往来就淡了,即使在元狩三年,当今天子思及瓒侯萧何开国之功,因此寻来萧何嫡系之后萧庆”令其复家,重新封为瓒侯,相互之间也没太多联系,更何况萧庆当了六年瓒侯之后就死了”他的儿子萧寿成即位。十年之后,萧寿成在当太常之时,给高皇帝和太宗皇帝奉上的牺牲质量太差,坐牺牲不如令,罢去了侯爵,从此,瓒侯再次出缺。

虽然如此”但宗族就是宗族。

萧望之对于自己是萧何之后,这一点还是非常自豪的。

“长倩贤弟明年就要举家奉诏迁徙到关中了”,丙吉笑着对张恒道:“二位贤弟都是难得的大才,往后要好好相处!”,张恒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

说老实话,张恒生平最是痛恨那些有地域歧视的人。

大家都是〖中〗国人”何必分成什么齐人鲁人赵人秦人,搞得好像跟战国一般。

“兄长有命,小弟安敢不从?”,张恒拱手笑道。汉室向来就很注重经营关中,为了充实关中人口,屡屡都有从天下其他各郡迁徙人口来关中的政策,对此”张恒并不惊讶。

“方才在灞桥之下多有得罪!”,萧望之起初见到张恒,颇为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桥上与他争辩的年轻人”竟就是关中人口中的那个张二郎,更令他惊讶的是,连自己一向尊重的前辈,在鲁地名声向来很不错的丙吉都对张恒推崇有加,他揖首道:“还请张兄相信,望之那时并非是瞧不起关中士子,只是对那些在台上的人颇为不齿而已……,听着他的辩解,张恒大度的挥挥手,既然是丙吉的熟人,那也就是自己人了,方才的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张恒也不会放在心上。

事实上,谁都有冲动的时候嘛……

“萧兄客气了!”,张恒笑着回礼。

“怎么?”丙吉笑了一声,问道:“两位贤弟之前见过面?,“恩……”张恒笑了一声”道:“有过一次碰面……”

就将在灞桥上发生的事情委婉一些,温和一点讲了。像这种事情,当然不能隐瞒,张恒自问自己绝对不会拿一些事情做文章,但是,这个世界上人心隔肚皮,凡事还是坦白一些好,即显得自己大度,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丙吉听了,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在意”谁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呢?

丙吉自己少年时,就也有一点萧望之的毛病,只是后来见的事情多了,知道天下藏龙卧虎,不止鲁地或者齐地才出人才。

只是各地风俗不同罢了。

“既然误会已经消弭了,那么两位贤弟以后就莫要为此介怀!”丙吉笑着道。

三人就坐下来,聊了起来。

听丙吉跟萧望之的对话。

张恒才知道,这位萧望之,学的是《齐诗》,张恒自己学的是《毛诗》。

这就问题来了,《毛诗》跟《齐诗》虽然谈不上什么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在儒门所有派系中是最大的。

《毛诗》是毛苌根据自己叔父的回忆以及一些残篇断章重新整理起来的《诗经》版本,是古典文学在现世的延续,是纯粹的学问,不涉及任何鬼神天地。

但《齐诗》却是先帝之时的博士辕固生所著,就是那个当年在皇宫里对窦太后当面说黄老派的最高典籍《〖道〗德经》:此乃家人言尔。意思就是普通人家日常所说的普通话罢了。结果惹恼了窦太后,窦太后怒斥【安得司空城旦之书乎】、难道要学哪些像监视囚犯一样的儒家诗书?

于是”窦太后就把辕固生扔进一个狩猎场,让他去杀野猪。

好在先帝救了他一命,给了他一把武器,才让他免死于野猪獠牙之下。

后来,辕固生还作过清河王太傅,当今天子即位,也非常尊重辕固生,想请此时已经九十来岁的辕固生出山,但是,当时的许多天子近臣害怕这个资历老的可怕的家伙出来搅局,所以纷纷说他老了,不能视事了。

天子才遣散了已经征辟到长安的辕固生回家。

但辕固生回家之时”正好在衙门跟同样被天子征辟的晚辈公孙弘见了一面。

当时辕固生对公孙弘说:公孙子”务正学而言,无曲言以阿世。一公孙晚辈,你要正正经经的根据圣贤的典籍说话做事,绝对不要曲解圣贤的〖言〗论来迎合上意。

后来,公孙弘果然曲解圣贤典籍,用以迎合天子,甚至一度曾想废除民间持有兵器的合法权利……”

而辕固生所作的《诗经》”其实跟孔子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他自己所写的。

尤为重要的一点是,《齐诗》的中心思想是谶纬,以阴阳灾异来推断时政。

简单点来说”就是封建迷信。

在现今的学界来说,《毛诗》属于古文学派,《齐诗》属于今文学派,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古文学派朴素,讲究实务,是现实主义,而今文学派大半是YY,借灾异阴阳之说,为自己的政治利益服务。

更为重要的是,张恒是毛苌的弟子,是毛苌亲自所收录的。

而萧望之来头也不小”他乃是辕固生的亲传弟子后仓所收的三个弟子之一,在齐国享有很大的名声。

这个矛盾几乎很难调和。

通常,萧望之一谈起他所学的东西,张恒必然要有所反应,或直接驳斥,或不满的“哼上一声。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若不如此做”那么张恒就是欺师灭祖的小人!

“谶讳之说,荒诞不经,子云:敬鬼神而远之”易云: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吾从未闻说,圣贤有谶讳之事!”终于,在萧望之又一次谈到他的《齐诗》时,张恒爆发了,拍案而起。

“我辈读书人”堂堂正正,何以用谶讳之事,亵渎圣人典籍?”事实上,张恒也知道,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他注定无法说服对方。

但正因为是一个原则问题,张恒绝对无法容忍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这些。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况且对于谶讳”张恒向来嗤之以鼻。

“何以见得?”萧望之当然不甘示弱,他像只好斗的公鸡一般跳了起来”道:“孔子作《春秋》以微言大义警示,周公作《系辞》言说卜噬之道……”

“你也知道春秋是微言大义,非是谶讳啊?”张恒讥笑着。

见两人火气越来越大,丙吉连忙出来消火,道:“各让一步,各让一步”都是愚兄的错,不该在此时说这些,该罚!该罚!”

说着,就仰着脖子灌下了一杯酒。

事实上,这也是张恒的目的。

萧望之到底是哪个学派的,张恒管不了”但是,他要在张恒耳边说那些跟张恒师门的理论完全相反的东西,张恒就无法忍受了。

只要不谈《齐诗》张恒就一切好说。

在丙吉家中又坐了一会,张恒觉得,跟一个与自己所学完全矛盾的同年人在一起简直是折磨,于是就起身告辞。

丙吉将他送到门口,还不住的道歉:“今日都是愚兄的错……贤弟勿要放在心上!”

“兄长万勿如此!”张恒连忙道:“此非兄长之错!”

他想了想,道:“改日小弟再来拜会兄长!”

000

在回桑弘羊府邸的路上,张恒翻来覆去的,一直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事实上,萧望之没有错,他说的都是他学的东西,而且,萧望之为人还可以,除了稍稍有些高傲和自恋之外,其他没什么毛病。

但就是两人所学的东西,实在是南辕北辙,完全没办法相处。

这时,张恒才理解了为何刘彻要罢赎百家了。

就连儒门内部都是派系林立,相互矛盾”要是百家一起上,指不定思想界得混乱成什么样子了。

“以后若有可能,我就要将儒家思想的精髅编纂成一本书,不让劣币驱逐良币的事情发生!”张恒想着,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多了一个目标。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