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96)常胖子走了绝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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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那个日本僧人前三口,一直都没有来找过商成。

商成也不以为意。他那日与谷实下棋时发怔,只是脑子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想借着日本国内的乱局捞点实惠。可事后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大赵真是出兵干涉日本国的藤原氏之乱,兵力投放、给养输送和运输工具都是大问题,左思右想也没找什么良策可以应对,最后只好撒手。

他也没有继续研究子午线的测量办法,而是搞起了地球仪的制作。

这天,他,还有桑秀和真奴,他们夫妻三个一起,正在房里制作地球仪。

手工制作地球仪,最大的考验就是如何在木球上绘制地图。要想在直径超过两尺的空心圆球上完全把挂在墙壁上的那张“世界地图”照搬过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教人恼火的是,因为木料很容易透水,要用墨汁把地图一丝不苟地画上去,中途还不能出一点的差错,这看上去就是一项遥不可及的挑战。在接连报废五六个空心木球之后,商成只好放弃直接在木球上绘图的想法。不得已,他重新拣起只有点模糊记忆的“三角制图方法”;对这种办法做了力所能及的完善,就开始进行尝试。

假如只有他一个人,想在三角形的绢帛上把墙上的地图一块块地分别画下来,再把它们一块块地拼接粘贴到木球上去,那真是不如让他继续去研究子午线。好在他有两个好帮手。桑秀和真奴都是心灵手也巧的女子,商成觉得繁琐头疼的事,她们却觉得很简单,在知晓了三角制图的一些要求之后,很快就找到诀窍,画分图时越来越快,画好的分图也越来越多。商成做地球仪的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可她们为了讨他的欢喜,就熬更守夜地赶工,三天里只迷瞪了两个时辰不到,画废了几十张绢帛之后,终于在今天上午把所有的二十四块分图都绘制好了。

商成立刻高兴地做出决定,马上就把三角画贴到地球仪上。

现在,桑秀她们正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张帛画用鱼胶贴到木球上。

真奴站在固定木球的临时支架旁边,她用一根象牙发簪,把三角画的尖梢压在地球仪上的北极点;桑秀弯着腰,仔细地把画上的每一条标志着河流、山峦、陆地和海岸的线条,与相邻的三张画上的线条对比整齐,然后把它们拼接在一起。在比对两幅画的时候,她紧张得嘴唇都咬出了血,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更是眨都不敢眨一下;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不小心胳膊抖一下……

她们在聚精会神地贴画时,商成就站在旁边。对他来说,绘这些三角画和做木球都不算什么,至多就是多耗费点时间罢了,这回没做好也没什么,回头再做就是;但这是桑秀和真奴的一片心意,要是不小心有个意外出点瑕疵,她们俩肯定会伤心好几天。所以一个多时辰前,她们刚时刻在木球上贴帛画的时候,他就让人把这间院落关防戒严。惟恐在贴画进行到紧张关头突然有人来打搅,他甚至对高强和李奉下了死命令,只要天还没塌下来,管他是谁来了也不准通报!

眼下,地球仪的制作已经到最后时刻,他不再言语,也不吭声,摘下眼罩抓在手里,屏息静气地凝望着桑秀的一双手。随着桑秀纤细修长的十指贴着画缝慢慢地挪移,他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手指的每一次迟疑和每一下停顿,都让他觉得透不上气。这种表现让他感到很惭愧,忍不住在心里嘲讽了自己一句:亏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这样不争气呢?

最后一个角也终于贴在木球上。

商成先不去检查每张帛画是不是贴得很严实,又有没有地方起了褶皱,也没去管顾帛画之间是不是拼接得很整齐,先对她们说:“赶紧去睡觉!”

但是桑秀和真奴都没挪动脚步。

商成还以为她们是想看着他把地球仪放到铜座上,就耐心地对她们作解释:“今天天气有点热,鱼胶至少要到晌后才会彻底变干凝固,还要找人刷两遍桐油,所以今天肯定不会安放到铜架上。”又说,“这地球仪来之不易,是咱们家的第一件传家之物,所以安放的时候,大家都要在场。到时候你们还是黑着两个眼圈的话,可要小心被人笑话哦。还有,我想,以后要在家谱里记录下这个事情的全部过程,要说明这个地球仪是你们俩的功劳!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他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对了,是家谱记名……”

有那么一瞬间,桑秀和真奴都以为自己听岔了。

家谱记名?这是真的吗,真会在家谱里记名吗?她们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又急忙转头满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她们已经顾不上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了……

以她们的出身,也能在家谱里记下她们的名字?

她们俩都是出身教坊的歌姬舞伎,身份卑微,能做商成的媵妾就已经是她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福分了,所以绝不敢再希图别的任何事。她们吃过很多苦,也见识过很多的人情冷暖,所以心里很清楚:男人疼爱她们,是她们的命;男人不怜惜她们,也是她们的命;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会也不敢有半分的怨言。有时候睡到半夜忽然惊醒,躺在男人的臂弯里,听着他的呼吸,望着黑黢黢的房顶,她们就会忍不住怀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梦。眼下男人是疼爱她们的,这一点她们心里很清楚;但谁能说得清楚,他对她们的疼爱会有多么长久呢?也许会是半年一载,也许会是三年五年,但他总会有感到厌倦的那一天。所以她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为商成生下一子半女的,这样以后至少也能有个依靠。她们甚至都不敢想自己老了会怎么样。也许,她们根本就没有能在铜镜里看见自己年老白头的时候……现在,她们站在这里,并不是她们不想休息,而是刚才贴画的时候过分紧张,大功告成之后一下又变得无比轻松,所以身心两方面都感觉到无法抵御地疲惫,不仅动都不想动一下,就连话也说不出一句。再说,帮着做好这个名字异常怪异的物事,她们也渴望能够从商成那里听到夸奖。不需要太多的称赞,只要有那么一句两句,让她们能够肯定他很高兴,教她们知道他看见了她们的劳累,这就足够了一一她们只敢奢望这么多。谁知道,最后她们竟然会听到这样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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