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0)北郑行(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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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霍士其已经了无睡意,大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浑浊的眼神迷迷??盯着火堆,也不知道在思虑什么心事。 段四坐久了,觉得身上僵冷得有点熬不住,站起来扭胳膊踢腿走了几步,小声问:“十七叔,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他这么霍士其也觉得肚子里空落落地饿得难受,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问道:“除了羊肉,还有什么能吃的?”

“您等着。”段四说着话就笑嘻嘻地去。不一刻又拿着几块馍和饼回来,分了两个饼给霍士其,笑道,“知道您现在受不了羊肉的膻腥,我给您夹了几块干牛肉。这里还有两葫芦酒,咱们俩把它分了。”腰里摘下个葫芦,先递给霍士其。霍士其只喝了两口就把葫芦交还段四,说:“我不大善酒,有两口祛个寒意就好,剩的你都喝了吧。我就吃这肉馅饼子。”段四一笑,也不再劝,接了葫芦擦也没擦就仰头吞了几口,哈了口酒气,就势便坐下来,拿了个肉馅馍大嚼。

霍士其不说话,就是默默地撕了饼子慢慢咀嚼。通过刚才的一番交谈,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段四虽然相貌平平毫不出奇,可天分必然极高,眼界虽然不广但是有经历有蹉跎也有些识见,说不定还读过一些书,就是被滚刀肉的臭脾气和上下不尊的一张嘴给拖累了,所以平常人晃眼过去只把他当个浑赖兵痞看待。好在和尚有眼光,把他提拔了起来,慢慢地磨砺点时间,说不定也是钱老三郑七那样的造化。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亏得段四是遇见了和尚,不然这辈子可真是要被埋没了……

感慨还快就化做一声长长的叹息。离开莫干已经一天半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和尚亲自领兵断后,到底是逃出来了还是没逃出来呢?要是和尚有个好歹……

呸呸呸!他立刻为自己的错误念头而一连啐了自己好几口。把他娘的,和尚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倒在莫干那座破寨子里?

可越是不让自己去想,思绪还偏偏就黏在这上面撕扯不开。他的长处在公文往来和钱粮帐册上,为大军征发民?筹划粮草支应后勤绝对没问题,军务上的事则完全是个门外汉。他知道,如今莫干的局势是万分险恶,可到底凶险到个什么地步、大军会不会折戟沉沙、和尚有没有可能逃出生天……这些事他一样都估量不来。攥着半拉饼子思索半天都没个要领,又只好找段四求教。

段四停下吃喝,仰起脸想了下,说:“十七叔,我要是说大将军吉人天相必然能遇难呈祥,那是骗您。可要是和您说大将军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也是骗您……”

霍士其苦涩地一笑,说道:“没事,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段四把手里的馍和葫芦都搁到腿边,绷着脸半晌不开腔,一只手慢慢地扳着另外一只手的关节,完了又换只手继续扳扯,一声接一声的咔吧碎响听得霍士其心头砰砰乱跳。心烦意乱中就听段四的声音又冷静又空洞:“这个断后肯定难断,这是不用说的。咱们在莫干只有一万人不到,还分做三处驻扎,敌人却有两万五千朝上一一黑水西一万五,白狼山里五千,北边连莫干残兵带黑水城守军,至少也是五千。敌人全是骑兵,我们的骑兵只有三千,还拖着一千多民?……”说着他苦笑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想全军退到鹿河老营,神仙也做不到。”

随着段四的话,霍士其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头一直漫到脚,一颗心也渐渐地沉下去。和尚就这样完了?

一个声音立刻在他心底呐喊起来: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因为他绝不相信和尚就这样完了!

虽然感情上无法接受,但是理智告诉他,和尚生还的机会的确很小。他现在才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商成会在昨天下午一连下那么多道命令,为什么会破格擢升自己和孙仲山,为什么会提拔孙奂和邵川。连带着,他也终于相信商成是下了决心要杀李慎一一和尚自己也知道再回燕山的希望渺茫,那一连串的人事任命,其实就是在安排身后事了……这样,不管今后是谁接替和尚执掌燕山,只要有孙仲山、孙奂和邵川他们在,和尚在燕山中军化了一年多做的努力付出的心血就能保住;而处置李慎,也是替燕山卫除掉这个祸害挤掉这股脓,为后面的燕山提督去掉一块拦路石。他甚至能体会到这其中和尚对自己的曲意维护和淳淳情谊。有孙仲山孙奂他们维护着,以后霍家断断不会有什么大波折;新来的提督感念自己除掉李慎的人情,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的心中蓦地涌起了一股热流,眼睛里立刻噙满了泪水……

和尚!

“……当然也不是没有丝毫的机会。”段四停了一下又说道。

这话简直就是霍士其这辈子听到的最美妙的天籁!他直接问:“那和尚还能逃出活命来?”因为太过惊喜,他甚至都没顾上在人前尊商成的官讳,当然更不会去追究段四说话的毛病。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段四这一停一顿先抑后扬,明显就是在茶肆酒楼里说大书的艺人们调动观众情绪时的惯用手法一一坊间谓之“掐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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