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1)屹县商瞎子(中二)(1 / 2)
打定主意,商成也就安下心来。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耐心地等待着陛见,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记忆着陛见时的礼制。
昨天晚上接到内廷的传话之后,两个礼部司曹马上就在驿馆里给他详详细细地给他演说过一回。礼制很复杂,也很繁琐,行走站立坐答,基本上每一个动作都有特别的规矩,就连皇帝派给他一杯茶水,也有一整套固定的答谢礼仪。他必须按照这些套路来,不能做错一个动作,也不能说错一句话,否则就是“君前失表”的罪过。而且,不管他当时渴不渴,皇帝派给他的茶水都必须一口喝光,然后把碗盏交给送茶水过来的人,再对皇帝拱手长揖作一次答谢,等皇帝笑说“燕督毋须如此多礼,且坐下叙谈”,他才能收礼。坐也有定制,必须正座侧身斜鉴恭对御座,上身微倾,不可垂首,目光不得直视圣君,须取御座左右撑扶之蟠龙首为标;不能“滑语轻佻”,不能“苟颜谀笑”,只能“庄容作答”;陈述事实称“奏”,提出自己的想法叫“启”,陈述自己的意见是“禀”,反驳皇帝的看法时要说“复”一一
“复圣上,臣下稍疑……”
这是最叫商成惊奇的地方。他读过那么多的书,看过那么多的电影戏剧,还是第一次听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指正皇帝的事情不希奇,希奇的是居然有专门用来批驳皇帝的用辞。这实在是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不过,令他惊讶的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更多的东西还是在他能理解和勉强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两个礼部司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为给他介绍整套的陛见礼仪,都说得口干舌燥;他也听得昏头胀脑。要想立刻就把这么多的东西都完全理解和牢记在心,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他也只能靠着读书时接受填鸭式教育养成的好习惯死记硬背。好歹是记住了大部分。
现在,他一边默想着见到东元帝时自己应有的举止,一边还在心里发着感慨一一这种礼仪实在是太死板和太教条化了!
他这样想,其实并不是反对这种制度。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无论是什么事物,都必须有个制度来约束着;这并不是坏事。可要是这种制度连最起码的人际交往都要进行限制,那就肯定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这处理天下机要的皇城里,人们不仅需要语言上的交流,还需要在思想上进行沟通,当意见不能统一的时候,肯定还会有矛盾和争执,这就更需要一个相对融洽活跃的气氛。可呆板又缺乏变通的“礼制”会妨碍这种气氛的产生。要是一个人在本该他发表自己看法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意见正不正确,而是先去衡量自己这样说这样做合不合礼制的话,说不定会耽搁很多大事……
他忍不住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皇帝在接见大臣时的言谈举止,是不是也被限制在这些条条框框里呢?而在他退朝之后和自己的妻子儿女说话,是不是也要遵循这些制度呢?
他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皇帝也必须遵守这些制度。既然大臣都要因循礼制,那皇帝本人就更需要以身作则。
他咂了下嘴,不好对这些当皇帝的人的日常生活做什么评价。不过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一个每天都生活在“套子”里的人,大概不会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幸福和快乐吧……
他正在走神,突然从外面传来三记清晰的云板敲打声。随着这三声钝响,一直充斥在外间大屋里的言谈声也蓦地消失了。除了两声压低嗓子的轻轻咳嗽,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又过了一会,谈话声才再度响起来。但是这一回的声气明显要比刚才小得多。商成猜想,刚才的三记云板就代表着东元帝来了。想到东元帝很快就会接见自己,他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同时还有点兴奋一一他马上就要去见的人可不是电影电视剧里由演员扮演的皇帝,而是一位活生生的皇帝,是这个他至今还不知道来历的大赵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一位真正的大人物……他因为这一点而变得局促起来,手脚好象都没了摆布的地方。
他先正了正头上的双翅展脚幞头,又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服饰,一连深呼了好几口气,这才让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去见一位皇帝的心理准备,稳坐在炕沿上,静候着内侍的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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