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战云密布(中)(2 / 2)
虽然他们乘坐的是工业革命的产物——最新式的蒸汽船,但是在那苏伊士运河尚未开通,而且以煤炭为燃料,还没有出现内燃机的年代,这样一趟跨越半个地球的旅程也是着实耗费时间的。
半个月来,除了在斯里兰卡和好望角补给淡水时,他曾经上岸走过两次外,他几乎连陆地都没有看见过,晕船和没有新鲜食物简直要把他摧残死了。一开始,那帮四品京官们也是叫苦不迭,私下里怨声载道,只是不敢在他这位恭亲王和曾国藩手下的红人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其实,张继也很理解他们,四品官员与知府平级,若是在地方上,那也算是肥缺了,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便是。只是,在这遍地是官的京城里,这四品的官员简直多如牛毛,用老百姓的话讲,“永定河里的王八,也比你这号人多一些”,不仅惹不起那些朝廷大员,就是他们的奴仆、家人,也是得罪不起的,实在是尴尬不已。而且作为京官,他们也几乎没有任何灰色收入,就指着几个子儿的死俸禄、朝廷发的不多的养廉银和管辖下的地方官员每年两次的“冰敬”、“炭敬”维持一大家子的开销,实在是不容易。这种情况下,还要他们陪着远赴重洋,难怪他们要发牢骚呢。
好在张继来的时候带足了银票,逢着这些人不痛快的时候就递几张过去。几次下来,把这些家伙弄得服服帖帖,就连给他倒夜壶的心思都有了。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靠岸了,他们登陆的地方是加莱,法国在大西洋沿岸最大的港口。
法国外交部的官员们和加莱的行会领袖们早就等候在码头上了,见他们一行人下得船来来,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一支数十人的军乐队还开始奏响《马赛曲》,听着这激昂的乐曲,张继心中思绪翻腾,不禁热泪盈眶。
张继并不会说法语,好在加莱与英国就只隔着一道英吉利海峡,是英、法贸易的重要通道,云集着各国的商人,又以英国商人最多,所以和加莱的行会领袖们倒也没什么语言方面的障碍,而法国外交官们自然是操着熟练的英语,因此宾主双方寒暄起来到也不费什么劲。
张继四下眺望,不禁暗暗赞叹,这加莱不愧有“大西洋上的明珠”之称,不仅港口颇具规模,而且已经出现了类似吊臂和集装箱的设施,搬运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井然有序地工作着。
不远处就是中心广场,上面伫立着城市的建设者、保卫者——弗兰德斯伯爵的雕像。广场周围各种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酒吧、咖啡厅随处可见,居民们和游客们熙熙攘攘,一派祥和的气氛。
张继一行在加莱住了一夜,就又坐上了开往巴黎的火车。
那时的蒸汽机车问世并不久,铁路通车里程也没有那么长,车厢更加是远没有现在的舒适,但是这不靠人畜之力就能前进、发出“轰隆”巨响、冒着白烟的钢铁怪物还是着实地让那些清朝官员们吃惊不小,一位礼部的官员一开始竟死活不敢坐进去。
火车穿过风光如画、景色宜人的塞纳河平原,向巴黎开去。
第三天上午,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巴黎。
法国外交大臣让·塔里昂和财政大臣保罗·夏尔亲自到圣路易火车站迎接了张继一行。虽然张继的职务只是一个候补江苏盐道,但却是奕䜣的幕僚。法国人知道奕䜣是中国实际上的“第二号人物”,握有的实权还在同治皇帝之上,而且思想较为开明,他们迫切希望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增加与中国的贸易量,自然对张继也是礼敬有加。
让·塔里昂和保罗·夏尔送张继一行到巴黎郊外的枫丹白露宫住下,表示皇帝拿破仑三世尚在外地巡视,暂时不能与张继会晤。但是,三天之后会安排张继在国民议会上做演讲,届时拿破仑三世一定出席。
之后的三天,在法国外交部官员的陪同下,张继和那几名户部、礼部、理藩院的官员先后参观和访问了巴黎及其附近地区的阿尔萨斯钢铁公司、洛林化学工业公司、环法铁路公司、穆赫兰道日用品公司、先贤祠、巴黎荣军院、香榭丽舍大街和塞纳河左岸咖啡小道。无论是风光宜人的幽静田园,还是喧嚣繁华的热闹城市,无论是耸入云天的钢铁高炉,还是微蝎致的钟表齿轮,亦或是那些冒着浓浓黑烟的工厂,挂满世界名画的博物馆,无不震撼着这些平素以“天朝上国”自居的官员们,使他们大为折服,原来心中坚定不移的“华夷之辨、义理之争”也被动摇了。
张继一边参观,一边默默观察着身边的这些官员们。从这些人复杂的眼神中,他知道,变革的种子已经在这些人的心中深深地扎根、发芽了,有朝一日,这些种子会破土而出,开放出绚丽的“变革之花”。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它虽然迟缓,迟缓得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但它却如此坚定而深厚,它是最难被征服,也最难被磨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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