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加入书签

李强任上前请示,“将军,您……”

上官千杀摆手道:“此间事,你与志远商量着来。”主将已死,余者不过是散沙。而他,该回去了。

苍苍山脚下的营帐中,孟七七已经醒了,知道战神大人不在,侧身躺着胡思乱想。听到帘幕拉开落下的声音,她拥被坐起,看着一身黑衣的上官千杀转过屏风来。

此时天还没亮,上官千杀没料到她已经醒了,本是想看看她睡得还安稳否,一转过屏风就对上女孩的笑脸。

孟七七笑眯眯的,眼睛里还有几分刚醒时的惺忪,“你去哪啦?”她问,又娇又俏,还带点小脾气。

上官千杀简短道:“去了一趟云州。”

孟七七听到这一句,再看上官千杀不动声色的模样,便知道西北军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不禁屏息皱眉,疑惑地向上官千杀看去。

上官千杀这一夜自血海尸山中走来,衣裳下摆早已经吸饱了鲜血,归途经冷风一吹,又冻得结实,倒看不出血色来,只将他下摆的黑色染得越发浓重罢了。

孟七七目光落在他浓黑色的下摆上,明白过来,这种事情经不起想,她一想,就觉得胃中作呕,好歹顾念眼前之人忍了下来,脸上却终归是露了一点痕迹。这倒不是她对上官千杀有什么想法,纯生理性的反应罢了。换成普通女孩,面对这么个情形,只怕会真吐出来。

上官千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衣裳下摆,垂眸静了一静,淡淡道:“我去洗漱。”说着就转身出去了。他在孟七七面前向来很注意,隐藏起自己黑暗的一面。方才是他归来的急,没料到她醒了,原本只打算先看一眼再去换过衣衫的。

女孩脸上眸中的不喜之色,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上官千杀洗漱过后,换着新的衣裳,渐渐觉得胸中怒气如有实质,不知因何而起,又该对何处发泄。他按住右边眉头,疼得弯下腰来,却是一声不吭。细究起来,那怒气底下竟是荒唐的委屈。

有了这么一节在前面,次日众人入云中后,上官千杀便对孟七七道:“我留在高府,议事方便。只是府中才遭战事,近几日只怕污秽,你不如……”现住在高府旁边的宅子里。

孟七七却是截口道:“我跟变态表哥商量好了,我带的人都住在城北的府衙里。”

好一个商量好了。高府在城南,府衙在城北,那真是再远没有了。

上官千杀面无表情,淡声道:“也好。”

孟七七心里吐吐舌头,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如果日日面对着战神大人来做,那真是让她——寝食难安了。

很快,上官千杀就知道孟七七在做什么了。

她在将原本的十万西北军收归府衙,也就是朝廷。而她用的人里面,就有当日夜战高府之时的内应之人。那内应之人,竟是个双面的奸细。看似是他上官千杀的人,却又不知道是她何时埋下的人。

这却是有点高看孟七七了。其实云州这些人,多半是她大姐当初在并州那十年经营下来的,四年前转给了孟七七。孟七七又因势利导,加以发挥罢了。

如此过了三日,两人之间竟是只言片语也无。不知孟七七如何,上官千杀却觉得那日换衣裳时胸中的怒气,越发汹涌起来。

到了第四日下午,亲兵传讯来说安阳公主去了高府之时,上官千杀还在西北军中分拆人马。

李强任与高志远当时都在营中,闻讯便道:“少将军且去,此间有属下二人在。”

上官千杀眸色沉了沉,手中持着一枚用作标识的小旗帜举在沙盘上空,好似没有听到他二人的话一样,接着传讯的亲兵到来前的话题继续分派道:“中营十二队照此划分……”一面说着,一面将那枚旗帜插在了沙盘左下角——只是用力过重,旗杆直透盘底,这一枚旗帜就比旁的旗帜看上去矮了两分。

李强任与高志远暗暗对个眼色,不敢再提前话。高志远是知道内情的,他给那传讯的亲兵打个手势,令其安静退下。李强任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他为人心细,这么些天瞧下来,总也察觉出一点端倪——少将军与安阳公主之间,兴许是出了什么事儿。若说是像寻常小情侣一样拌嘴生气了,那倒不太可能。旁的不说,他们将军对安阳公主可真是要紧上心到了份上,别说是拌嘴,就是重一点的话都不舍得说——这中间多半有什么误会。李强任心下忖度着这些有的没的,面上倒还恭敬听着上官千杀分派。

上官千杀这会儿虽然面上还平静,心里却全不是这么回事儿,按耐着性子将军中事务尽快处理完了,这便再等不住了。高志远与李强任一去,他在空荡荡的营帐里转了两圈,决心不再折磨自己,这就上马疾驰回了高府。前三日,他都要夜半才回来,有一日就直接在军营中歇下了——日头还在天上就回来,这还是第一遭。

到了府门前,上官千杀翻身下马,两步跨上十几级青玉台阶,一抬眼看到门房佝偻着身子缩在廊下避风处,便直接问道:“人呢?”

门房呆了一呆,头一回儿跟大将军回话,有点磕巴,“……回、回将军话,在、在书房呢……”话音未落,就见大将军已经走得人影都不见了。

这书房其实原本是高府一间空屋子,上官千杀令人在其中摆上桌椅地图沙盘等物,做了个小型议事处罢了。

守在书房前的两名亲兵远远见大将军疾行而来,都挺直了腰背,低头问安。

上官千杀潦草地一点头,伸手推开书房门时,心头不知怎地竟有些紧张。

结果两扇长门应声而开,里面却空落落并无一人。

上官千杀心头一沉,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的心往深水中潜下去一般,触目空落,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七七走了”。从亲兵传讯说她来了高府寻他,到他耐着性子安排完军中事务归来,虽然于他而言因为急切而显得分秒都漫长,实则——也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她连一个时辰都不愿等。

上官千杀奇怪于自己此刻的平静,就好似在他潜意识中一直都知道,七七对他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不过好在他耐心够好,又习惯于等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尽可能地令她不用等。深究起来,他倒也不全是出于爱,也许还有些怕。怕偶尔一次的等待,令她察觉她在对待他时匮乏的耐心。

可是这一次他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若是平时来讲,他该是会在亲兵来传讯的第一时间就赶回来见她了。但是这段时间来,先是知道了女孩对她的欺瞒;继而明白了女孩分割兵权下对他的提防;最后更有这几天女孩人为造就的分别堵在心中。再好的耐心,也几乎要耗光了。便是让她等上一等又如何?难道在她心中,对他就全是虚情假意不成?这些混乱的念头阻止了他即刻赶回来。在挨过了一个时辰之后,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头的热望,他快马加鞭赶回来时,却已是人去楼空。

上官千杀轻轻阖上了门,立在原处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她何时离开的?”

在他回来前一刻,还是半个时辰,甚至更早就离开了?

亲兵愣了愣,试探着回答道:“回将军话,您是指安阳公主殿下吗?公主殿下人在旧书房……”

所谓的旧书房,乃是高建业原本用的书房。上官千杀改建的这处新书房乃是议事处,亲兵不得他的命令不敢随便放人入内,虽是公主之尊,也恭迎去了旧书房。

上官千杀滞了一滞,一抹微红爬上他耳根,好在方才心中所想无人知晓,他这可当真是关心则乱了。

等他找到旧书房时,孟七七围着一床羊绒毯子倚在软榻上,手持一卷书看得正入神。一旁的案几上摆满了松子栗子等小吃食。虽是严冬,屋里铺了地龙,倒丝毫觉不出冷来。整个空间漾着一股子又香又暖的氛围。

听到门响,孟七七笑着抬头瞅了一眼,见是上官千杀,面上笑容便越发盛放,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随意道:“你回来啦。”她望了一眼窗外的晚霞,“这么早,我听你的亲兵说,你得入夜才能回来呢。”

她的语气那么自在随意,不像是好几日不曾见了,倒好像两人日日在一起,此刻不过闲话家常一般。

上官千杀将门在背后阖上,慢慢走过去,淡声道:“今日军中事少。”

孟七七见他走过来,招手示意他一起看手中的书卷。

上官千杀瞅了一眼封皮,见写着《吴公兵法》四个字,微微蹙眉,她何时对兵法感兴趣了?

孟七七见他去看书名,咯咯一笑,“嗳,我看的可不是这书,而是书主人写在上面的批注——”她指着自己正看得一页上的小楷念道:“夏至,与卿卿泛舟南湖,妖童媛女,唱和快意。我谓卿卿,可知其求之焉。卿卿垂眸不语。执手而归,欣喜若狂。中夜不寐,起而记之。”

是说书主人跟一个姑娘夏日游湖,途中问人家姑娘,“你知道我这是在追你吗?”,姑娘沉默,但是后来牵上小手了。这书主人欣喜若狂,半夜里想起来还高兴地睡不着觉,爬起来记录下来了。

上官千杀对别人的情爱之事不感兴趣,但是见七七笑得欢喜,也就站在塌边,勾下头来陪她看下去。

这却是个悲伤的故事,一页页翻下去,只见后来姑娘阴错阳差嫁给了书主人的弟弟,书主人“锤心刺骨,几欲发狂”,后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中间跳过了一段,再有记载时,这书主人的弟弟已经死了,而书主人则将“弟媳”占为己有,又是一段彼此折磨的时光。到最后一页,那姑娘病死,书主人“黯然*,与之同去”,字迹潦草凌乱,显是悲不自胜。

这册书卷是孟七七在书房中无聊,沿着书架翻找出来的——这一卷书一看起来就是经常被人摩挲的样子,封面黄旧,边角卷起。她本来只是抽出来扫一眼,看到上面的批注这才起了兴趣仔细看下去。

倒没料到是这么个悲伤的故事。

上官千杀已经认出这是高建业的字迹,明白这是高建业与高志远母亲的故事。高建业在世之时,这旧书房除了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敢入,这卷书册他就近放在书架第一列。后来上官千杀收缴西北军,底下人查抄高府各处,却也不会每册书都翻开瞧瞧,更何况是这样一本不起眼的兵法书。高建业怎么也想不到,他心底隐秘的□□,会有一日被孟七七这样一个小姑娘翻出来。

孟七七虽然不认识高建业的字迹,但是出现在高府书房的这样一卷书,主人自然是原来的高将军。她心底也若明若暗地明白几分。

上官千杀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为之伤怀,便替她合起那卷书,淡声道:“只是故事罢了。”

孟七七看了旁人的爱情悲剧,倒是更生出一股要珍惜眼前人的心意来,她跪坐起来,环住上官千杀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软软道:“我想你。”

上官千杀明知她是个口不对心的小骗子。若当真想他,怎么会不去更近的军营,反倒来了高府?又怎么会他都站到她面前了,还要专心致志先看完故事?可见也不是真的想他。

上官千杀摩挲着女孩细嫩的脖颈,沉默了片刻,淡声问道:“当真想我?”

孟七七是什么人?饶是上官千杀面无表情的时候,她都能从中看出他心中的情绪来。更何况他这样问出来。她面上微红,有些羞愧,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好在脸埋在他怀中,也不怕人瞧出不妥来。她环紧了双臂,感知到隔了几层布料的那熟悉的体温,软软道:“抱着你才觉出想你来。”

上官千杀轻哼一声,似乎是笑意中带了点薄怒。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