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谁家小姑过青丘(二十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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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中央,刘康孙也不戴道冠,也不穿道服,披头散发光着脚,身上披着一条湿漉漉的红布,上面透出一股股的血腥味来。

在土坛下面,堆放着一只只被砍下头来的牲畜,牛头、马头、羊头不用说了,兔头、鸡头、狗头、猪头也一个不落,就连鼠头、蛇头、猴头也都备下,只有虎头与龙头不好找,只能用猫头和蜥蜴头代替。

在这些动物死不瞑目、睁着双眼的首级环绕间,刘康孙看向崔名府:“崔国舅,供物还未齐全,却让贫道如何开坛做法?”

崔名府闻着空气中那一股血腥味,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勉强应声道:“刘先生,你要这些新鲜畜牲首级,尚且好办,但一个新鲜死人,却叫俺到哪里找?家里是去化人场问了,可如今是五月端阳,不是冬天,死人可少见!”

说话间,就见崔府中那个奔走的管事,鬼鬼祟祟地带着两个健仆,扛了一条麻袋过来,向着崔名府躬身道:“国舅,俺们已经将福物寻来了。”

等到把人都打发走,崔名府才望了望四周,从怀中掏出一块熏了香的手帕把鼻子捂住,走上前去。

那个管事会意地解开绳索,从里面露出了一张狰狞却惨白的脸。

“这是?”

“这是晨晖门外团头苏七,不知怎的,他的尸首从东水门上漂过来,身上的血都没了。这厮当上团头没多久,却下手极狠,做了许多不法的勾当,只是不曾留下子嗣,这时候家业都保不住了,还有谁为他收埋?俺便将这尸首从化人场弄了来。”

这管事的说了一堆,摆明了是想邀功,可是崔名府现在哪里理会得这个?只是厌恶地一挥手:“抬走抬走,去给刘先生看看,这死人合用不合用!”

刘康孙坐在五色土坛上,应声道:“汴梁乞丐的首领,都是作姧犯科之辈,生前哪个不是血债累累?似这等恶人,一点凶戾之气驻留尸身不散,确实是最好的福物。还不快将这厮抬上来!”

说罢,他也不管那管事,自己就赤着脚跳下五色土坛,一手抓住那死尸的头发,就直挺挺地将尸首拖到了土坛正中。

三下五除二地把尸首身上衣服扒光,刘康孙望着崔名府道:“崔国舅,你是施主,不可离去,余下府中人等,皆要关闭门窗,不可窥伺。否则,不要说走漏了消息,就是偷看贫道行法,也要脑裂而死。这话说到这里,却不要当贫道与你们玩笑!”

崔名府忙向着那管事喝一声:“听见没有?还不快些退开,叫人都站到前院去,你负责点验人数,不可少了一个!”

崔名府这话倒是还算有点见识。

就算是风气相对开明宽松如北宋,达官贵人邀请道士僧人,在家中开坛做法,也是格外招忌讳的一件事。不知道多少显贵,就因为这种事情,被按上一个“巫蛊厌魅”的罪名,斩首都算是祖上积德,更多的就落了个凌迟、腰斩。

而崔名府和刘康孙此刻做的,却不是平常的斋醮法事,光是这个场面,都是货真价实的咒诅杀人现场!这要是被人察觉了,不要说凌迟,只怕崔贵妃都要跟着在法场上陪绑!

刘康孙也不管崔名府如何安排,一撩身上那件不知沁了多少血液,似乎怎么样都干不了的血色大布,两条光腿盘了一个半盘半舞的坐姿,就这么坐在了尸体身上。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巧的钺刀,刀柄是一头生着象鼻的龙首怪鱼,半月形的刀刃就是怪鱼口中吐出的长舌。

握着这柄钺刀,刘康孙先朝着天空一礼,喝道:“我今奉行无上甚深法门,以诸结界辟诸恶难,第一结地界,第二结虚空界,第三结曼荼罗界,第四结方界所,第五结金刚墙,六结金刚钩栏,六重结界,以除诸邪。”

随即,他先伸出一指,朝着土坛四方一划。

顿时随着他的指尖运动,土坛四周浮出深深的土沟,正圈成了一个正四方形。

又见土坛四周,隐隐有层层光线曲折,仿佛最上等的波斯琉璃杯一般,倒扣在了土坛上空。

接着,在这座充满血腥味的土坛表面,一朵朵莲花无端生出,层层包围住了刘康孙。

最后,是一丝丝扭曲的光线,浮现在了土坛中心,正好将刘康孙本人包裹起来。

如果魏野在此,就看得很清楚了,从头到尾,除了那座五色土坛,隐隐有些道门色彩之外,刘康孙这个连禁咒之术都用得不怎么精妙的道官,此刻施展开来的,却是再精妙不过的曼荼罗法!

鹁鹆青是一头骡子,据说身上还有西域汗血宝马的血统,不仅在速度和耐力远胜寻常名驹,最难得的就是这匹骡子驯顺无比。

当然,不论这匹青骡有多少优点,但对禁中的人们而言,只需要关注一点就足够了:

鹁鹆青是童贯童宣帅献于官家的!

正如在星图中,三垣二十八宿群星,都环绕着紫微星旋转。在禁中,不论是后妃,还是内侍宫娥,所有的注意力都环绕着赵佶。

官家每日读了什么书,抄了哪一卷道书,为哪位画院供奉的新作题了字,几时饮了茶,何时用了饭,都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

尽管作为大宋官家,赵佶的权力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神宗赵顼,也远胜他的兄长哲宗赵煦,对政局的影响力更是让仁宗、英宗们自愧不如。宋仁宗能被包拯喷一脸的唾沫星子,宋英宗更是被富弼当面威胁“伊尹之事,臣能为之”,可要把包龙图、富郑公放到赵佶的面前,大概除了去南方不毛之地啃野果,也没有别的待遇可讲。

就这,还要感谢艺祖开国之后,留下了一个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但是就算强势如他,照样对这种源远流长的“宫廷文化”无可奈何。

不管是在斋馆养静,传召道官讲经,还是坐在琼兰室中自己略画几笔花鸟,或是手把钟繇、二王等历代大家的法帖,有心于方寸之间,但却总是能感受到内侍们略显鬼祟的眼神。

作为一位万乘之国的君主,赵佶缺乏统治者应有的稳重气度,但作为一位才子,他却有着属于艺术家的敏锐第六感与纤细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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