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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行宫,宣政阁。

天色已晚,华兴帝却仍旧未曾歇息。宣政阁里温暖如春,壁上镶着大颗大颗的夜明珠,应着四下里的灯火,宛如白昼。可饶是如此屋中的氛围仍旧是压抑阴沉,帝王的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冰霜。

五皇子心下叹息,今日边关来报,战况仍旧是在继续,且因寒冬已至,于边军战事不利。马匹冻伤惨重,几次战事连连失利。不仅仅是华兴帝愁上眉梢,就连五皇子也辗转着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许久,五皇子开口道:“父皇还当以身体为重。”看着华兴帝头上的白发,这两年似乎越发多了起来,如今华兴帝身体也不大好,一到了冬日,便整宿整宿的咳嗽不停。好在今年能在温泉山庄将养些时日,倒是比往年要好一些,可谁料边关战事却频频出问题。镇守边关的是陈仲彦的父亲,陈辽将军。

陈辽将军武勇无敌,向来身先士卒,亲自披甲上阵。然而上次玉门之战中,却身受重伤,虽从死人堆里勉强留了条命回来,可伤势过重,只得暂养。如今边关无得用将领,陈抵老将军又年事已高。着实令华兴帝心头犯愁,他抬头看了眼身旁的儿子,在众多皇子中五皇子绝对不是最受宠的一个,但却是最令华兴帝省心的那个。

这么多年来,哪怕是九皇子都会招惹出点事情来。可五皇子却是行中庸之道,从未遇过松懈,也从未曾出过大的纰漏。思及至此,华兴帝心下也是一阵欣慰,待看到五皇子眼底的关怀之态,也稍有动容。

珠帘微动,从外面弯腰轻步走进来的是郭公公,手上托着一方雕木牌。五皇子轻扫一眼,略有几分诧异,这么晚了,是谁递牌子求陛见?

华兴帝略微颔首示意郭公公过去说话。

郭公公弯腰俯身一礼道:“奴才见过皇上,见过五殿下。”

五皇子颔首示意他起来,待近处细看,这才发现,竟然是叶榆递上来的牌子。五皇子心下微疑,原本想要退下的脚步,也顿了顿。华兴帝知道叶榆跟老五有些渊源在里头,也不避他,直接道:“让他进来吧,大晚上的,怎么挑这个点过来了?”华兴帝记得这几日正是轮到叶榆休沐才对,听闻他家那孩子正跟着孟学士启蒙,也不知道眼下学的如何了。

华兴帝想着若是叶玹的资质不错,在过几年倒是可以跟几个皇孙做个伴读,一道在宫里学习。正想着,便见叶榆打外头垂首进来,三九寒冬,叶榆未曾身着厚裘外氅,一张脸煞白,唇色乌青泛紫,眼神冷的骇人,进来后沉声一言不发,径直到了华兴帝面前,跪下行了个大礼。

华兴帝眉头紧皱,语气略带责备道:“怎么了这是,外面落了雪,出门来都不知道多穿上点。郭末,去把那件紫貂裘拿来给叶大人披上。”

郭公公听了忙应下,还不待走,就听到叶榆砰砰的磕头声声,也是一怔,有些不明这是发生了什么。

叶榆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嘶哑,语气里满是悲戚之态:“皇上,臣有罪,求皇上赐臣一死。”

五皇子面色微沉,呵道:“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叶榆来之前脱了狐裘,一路寒风吹下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还没说话就先咳嗽不止,许久才拖着破败的嗓音,道:“皇上,臣有死罪,今日来特意求皇上降罪于臣,只是还望皇上体恤臣这么多年来的诚挚之心,莫要怪罪臣的家人……”

华兴帝也听出不对来,道:“先起来说话,怎么动不动就提死,说说,怎么一回事?”

叶榆把前奏气氛打好后,开始声泪俱下的痛诉六王爷的行径,说到恼怒之时,仍旧是浑身都气的发抖,恨不得回去再把六王爷给痛揍一顿。待说完后,叶榆似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神态萎靡,声音也重归平静,摆出一张生无可恋的姿态,叩头道:“皇上,这么多年来,臣甘愿为皇上万死不辞。臣八尺之躯,若连臣的妻儿都无法护的住,那臣白来此世走一遭。如今伤及六王爷,是臣一人之过,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求皇上宽恕臣大逆不道之罪,甘愿受罚。只是家中老父年迈,幼子稚龄,求皇上不要怪罪他们。臣一人做事一人担……”

叶榆半真半假的台词还没说完,就听得砰的一声脆响,桌案上的镇纸笔洗都打翻再地,华兴帝脸上气的发白,颤抖着指尖道:“混账!青天湛湛,我华朝有无国法!竟然敢欺辱朝廷命官之妻,当朕是非黑白不分了?叶榆,你起来。”

叶榆刚刚执意不肯起,如今也琢磨着差不多了,这才应声起身。只是跪的时间太长,加之一路急火攻心,两眼一黑,竟是差点栽倒再地。多亏一旁的五皇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这才免于一跌。叶榆缓了缓,面色方才好了一些。一旁的郭公公忙上前来,将紫貂裘为叶榆披在肩头。

苍天明鉴,叶榆刚刚是多想直接把六王爷给直接弄死算了,可他心知不行,别说杀了六王爷,如今杀了六王爷府上的人,又把六王爷打了个半死不活,已经是得罪了皇家。别看此时华兴帝一副恨不得杀了六王爷以正国法,给叶榆一个交代的模样。实则叶榆自己都没把握,六王爷究竟会不会受罚。

“叶榆,你且安心回去休沐几日。这件事,朕会给你个交代。”华兴帝沉声道。

叶榆应下,这才跟五皇子一起从宣政阁出来。外面依旧雪落纷纷,叶榆出了宣政阁后,眉眼中的悲戚之色,已经尽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三分嘲弄,七分冷意。果真如此,若是华兴帝给的想要给他个交代,就不会让他回去休沐了。这样含糊让他退下,恐怕六王爷那边最多也就是被华兴帝训斥一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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