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旧年情事,以命偿命!求首订(1 / 2)
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一袭宽大的墨袍穿在身上,显得愈发清瘦。他抬起头来,眉眼含着几分笑,让人如沐春风般舒爽。
感受到水清漪的注视,清隽的面容上带着三分笑颜,微微颔首。
玉哥哥?
可却又不像记忆中的模样。
水清漪凝视着他那双冷然的眸子,如琉璃般透彻干净,令人不敢斜视。温柔亲和的目光里,蕴藏着悲天悯人的大爱。
水清漪在这样的目光下,逼回了溢满眼眶的泪水。相遇的激动,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冷静。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抿紧嘴角,凝视着眼前穿着简单却不失精贵的少年。不再是荆簪布衣,笑的温暖而阳光的邻家哥哥。
他身上浑然一体的贵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并不像当初那般,虽然气质卓然,而非如今这般气质高雅。只能说,他本就出身勋贵。不是像她一样,半道被富足世家领养。
但若是勋贵子弟,他又为何要隐瞒身份,出现在小渔村?对她颇为照拂?
当真是家中父亲犯罪,被抄家产躲避在小渔村?
“三王爷说的是何话?小渔村被灭口,只能说有人心虚,怕不可见人的事被暴露。至于这个渔夫,兴许是被人先一步带出来,免于灾祸呢?”皇贵妃眼底有着狐疑,水清漪方才激动的神态,分明是与故友久别从逢的喜悦。可三王爷早产,身子孱弱。自小就外出遍寻名医,怎得会认识呢?
难道,他这些年一直在小渔村?
水清漪心中一震,三王爷?
他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三王爷李亦尘?
目光落在他的双脚上,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怎么短短两年,他的腿就不良于行了?
李亦尘察觉到水清漪探究的目光,搭在扶椅上的手指,微微收拢。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小渔村一百三十九口人,只有那一晚出海的三位幸免于难,其他一百三十六口人全都丧生火海。官府已经遣人清点,葬于村中。”淡薄的看了眼老翁,道:“你贵姓?家里几口人?住在何处?与渔村谁有来往?”
老翁被李亦尘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的头脑发昏。唇角翕动,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下意识,看向了高座之上的皇贵妃。
皇贵妃见形式陡然间逆转,主控权不经意间落在李亦尘的手中,心中怒火翻腾。眼底隐去一抹厉色,拉展丝帕掩嘴轻笑道:“三王爷这些年在外寻找名医,怎么对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渔村如此了解?比常年生长在渔村的渔夫都熟悉,就像是……常年居住在那儿。”稍稍停顿,意味深长的睨了眼水清漪,挑高眉梢:“话说回来,三王爷昨夜里才回京,今日特地进宫替水小姐辩解,莫非你二人是旧识?”
妩媚慵懒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
水清漪眸光微转,笑道:“贵妃说笑了。你方才说王爷昨夜里回京,今日进宫自然要参见皇上。至于为我求情,不过是王爷明辨是非,不想草菅人命罢了!”敛下心中诸多疑问,心想着若是能化解了眼下的困局,再询问他。
皇贵妃嗤笑:“三王爷有这份心,何至于皇上三番几次的传召,都不曾进宫?本宫猜想,怕是王爷为了水小姐特地回京吧?”
李亦尘浅浅一笑:“贵妃如此说,本王若是不领情,倒也说不过去。既然这样,那本王便先告辞。”说罢,无奈的对水清漪道:“我送你回府。”
“嘭!”
皇贵妃怒极,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搁置在桌上。柳眉倒竖,呵斥道:“混账!饶是你身为王爷,也未免太过目无法纪!皇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谋划了这么久,就差临门的最后一脚,怎么能让李亦尘坏了事?
眼底闪过诡异的光芒,笃定了李亦尘和水清漪是旧识!
那么,这些年,他一直在小渔村?为的是什么?
思索着静安王妃对待这件婚事的态度,以她的性子,断然无法容忍水清漪的作为。毕竟,以静安王府的门楣,就算是公主,也不过一句话,更何况是衰败的长远侯府?
将亲事选在长远侯府,已经算是出人意料。种种的反常,难道是侯府有什么是王妃想要的东西?
不!
应当是水清漪身上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若三王爷在小渔村,那么王妃必定知晓水清漪的身份。
念及此,心里隐隐有了打算。
“皇上,您说此事如何处置?”皇贵妃将事情推到了昏昏欲睡的李孝天身上。
李孝天睁了睁眼,揉着眼角,看着坐在轮椅中的李亦尘,目光一顿:“三儿,你的腿怎么了?”
皇贵妃见他偏离正题,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头恼怒。
水清漪亦是心里头疑惑。
“回禀父皇,儿臣出海去寻名医,身子已经好了些。想着祖母寿辰,便赶来参宴。谁知落脚地正是小渔村,恰好碰见了烈焰烧村,救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房梁砸伤了腿脚。至于渔村多少人口,是协助官府排查,才知晓一二罢了。”李亦尘顺着李孝天的问话,将方才玉媚兮提出的疑问,滴水不漏的回答。
“腿脚的伤可要紧?”李孝天满脸焦急,扬声道:“来人,快去宣太医。”
李亦尘制止了内侍,摸着膝盖道:“不妨事。”给身后的长随递了眼色。
长随立即将手中的一本手札,呈递给内侍公公。
内侍公公转而交递给皇上。
“父皇,这是儿臣从官府拿过来的名册,上面清楚的记载每一个人的出生年月与姓名。”李亦尘见皇贵妃看着手札脸色大变,温润的说道:“本王方才询问老翁,他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可见他根本就是收人钱财,做假证!”
老翁浑身颤抖,他是渔夫,但不是清河镇那一带的渔夫。前两日打了鱼到集市去卖,突然来了一个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这辈子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时鬼迷了心窍,应承了下来。看了水清漪的画像,而后将那人交代他的话,熟背之后,适才告诉他是替宫里头办事。
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便要退还了银子。可那些人将他的家人抓起来,若是不按照吩咐去办,就要杀光他的亲人。
如今,见事情已经败露,吓破了胆儿。磕头求饶道:“皇上饶命啊!草民是被逼无奈,一家老小的性命被人要挟,才会犯下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诛九族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皇贵妃漫不经心,斜挑着眼角,淡淡的扫了老翁一眼,杀意一闪而逝。
老翁身躯一震,浑浊布满沧桑的眼里,闪烁着挣扎。
半晌,长满老茧的黝黑手指握成拳,艰难的说道:“我……我……”
“皇上,毕竟是个没有见地的渔夫,怕是被吓着了。”皇贵妃紧紧的揉搓着手中的丝帕,仿佛将水清漪拿捏在手中,要将她给捏碎。“本宫说的可对?嗯?”最后一个音拉长,从唇齿间磨辗而出。
老翁如芒刺在背,炽烈的阳光洒在背上,依旧冷飕飕的。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磕巴道:“对……”
水清漪心中冷笑,不用想,也知玉媚兮手中拿捏着渔夫的把柄,适才会让他临时改了口供。不禁开口道:“你是清河镇小渔村的渔民,那你知晓村子里最有名的是什么菜?”
老翁脑子里嗡嗡作响,汗水流到眼睛里,一阵刺痛,睁不开眼。双手撑在地上,不断的发抖:“我……我……草民不知……”说罢,再也承受不住压迫,昏厥了过去。
‘嘶啦’皇贵妃手上一个用力,将丝帕撕裂。
霍然站起来,缓缓的布下高阶。在水清漪几步之遥驻足,凌厉的目光扫过老翁,挥手示意侍卫拖下去,妖艳的笑道:“水小姐,你可知?”
水清漪微微一笑,与皇贵妃四目相对,暗潮汹涌:“臣女,不知。”
饶是皇贵妃如何镇定,听到水清漪这句话,精致妆容的脸稍显扭曲。这个贱人!她岂会不知?如今装聋作哑,无非是那老不死无用的昏了过去!
可这又怪得了谁?
毕竟是渔夫,生活单纯,没有浸/淫过内宅争斗,如何是水清漪和李亦尘的对手?
“贵妃若是仍旧相信谣言,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大可将渔村幸存的三人,宣来对峙。”水清漪脸上的笑容未变,却不曾达眼底,一片冰寒。
皇贵妃阴冷的看向水清漪,无形的刀光剑影,最后她败下阵来。李亦尘既然敢将人带来,对她便是毫无利处,何必自取其辱?
脸色瞬息万变,逐渐的染上了点点的笑意,轻柔的说道:“既然是谣言,又如何能轻信了?”眼底满得要溢出的笑意,仿佛之前的争锋相对,不过是一场闹剧。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水清漪的肩膀,呵呵笑道:“你该知晓,本宫从小与静安王世子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有关他的事情,本宫都极为忧心挂念。明知是谣言,也小题大做的邀你来验证一番,好彻底放心的将阿锦交给你。”
一句忧心挂念,将这僵滞,一触即发的暗涌气氛,消弭殆尽。
水清漪心中冷笑,算盘倒是打得精细!知晓验明不了她的身份,便挑拨她与长孙华锦的关系。
可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娘娘入宫尽心伺候皇上,对世子自然会力不从心。但是有你这做姐姐的挂念,也是他的福气。日后成亲了,断然无须娘娘忧心,疏于照顾皇上,便是臣女的罪过。”水清漪一声‘姐姐’,便划分了玉媚兮与长孙华锦的关系。忽而,眉一皱,似乎想到什么,好心的劝诫道:“娘娘日后莫要轻信谣言,今儿是遇上我,不喜与人较真。倘若是其他之人,惹火烧身,便得不偿失。毕竟,这些事儿与你无关。”
皇贵妃听着水清漪话里藏刀,丝毫不介意她与长孙华锦之间的事,心里一阵气闷。倏忽听到她警告的话,扯动着僵硬的面皮,勉强露出一笑。
水清漪疲于与她争锋斗智,将一个物件塞进她的手中,告辞离开。
方才绕出纪政殿,水清漪便被侍卫拦截下来,引到御花园的亭阁里。
纱幔飞扬,铮铮琴音悠扬,不绝于耳。
妍丽的紫薇花瓣零落飘舞,铺垫在青砖石路上,远远望去,一片柔软的粉白。清风吹拂,淡雅暗香扑鼻。
水清漪走进亭阁,琴音戛然而止。
李亦尘坐在轮椅中,高高的梨木桌上,架着一把古琴。琴弦晃动,震出刺耳的嗡鸣声。
水清漪按压住琴弦,就听他清淡的语气中,透着丝丝的惆怅:“一别两年,我快要认不出你来了。”李亦尘微微侧目,眸子里漾着暖如春阳的笑:“当年缠绕在我身后,不愿读书识字的小丫头,竟是会弹琴了。”
水清漪眼圈泛红,即使他身上有许多秘密,隐瞒、甚至欺骗了她,但是不能否认,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是他陪伴在身侧。
她为了抢夺食物的无赖蛮横,不被饿死讨要食物被人驱逐的狼狈不堪。都真实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唯独光鲜亮丽的一面。
就连她癸水初至,做女人的最基本知识,都是他请人教她。
在过去那一段记忆,并没有随着时光而淡忘。相反的,浸/淫阴谋算计,无人可依。无人可诉的大宅,更为的怀念。
他于她来说,终归是不同的。
在她被人快打死的时候,是他出现救了她,将她捡了回去。教她读书识字,为人处世的道理。担任了她父亲、母亲的角色,可他却是一个哥哥的年纪。
“过不久,我将为人妻。再过一个两年,我都要是做了娘的人。”水清漪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强作镇定的说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重生,就见到了他?还是以一个王爷的身份!东齐国最受宠的三王爷!
不是不介意他的欺瞒。
只是,与他重逢的喜悦相比……微不足道罢了。
“衣儿。”一声饱含情感的低唤,似幽幽呢喃,又宛如无奈低叹。
水清漪眼眶里仿佛吹进了风沙,酸涩难耐,溢出了热气,如一层薄纱朦胧了视线。
李亦尘转动着轮子,木轮包裹着铁皮,碾压着地板,‘咯吱咯吱’的响。每响一下,水清漪心口便紧一分。
“罪臣之子?”水清漪心里虽是那样想,还是想要听他解释。
李亦尘白皙瘦峭的手指,勾上她食指,轻轻晃动,握于掌心。目光温柔和煦,犹如夜空中点点繁星般明亮,一瞬不顺的凝视她,缓缓的说道:“我认识的衣儿,会在乎我的身份么?因我是王爷而接近或者远离我?”顿了顿,沉吟道:“我的衣儿不会如此,即使我是罪臣之子,你都一片赤诚待我。又岂会因我尊贵贫穷而靠近疏远呢?”虽是疑问,却有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水清漪面色微松,依旧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执拗,李亦尘眼底的笑容流泻而出:“我本就是去寻医问药,若是端着身份,他们给我治病怕是会有所顾虑,反倒是效果甚微。而你……断然不会与我那般亲近。个个对我追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不是有违初衷?倒不如让父皇下旨将他们传回京,给我医治。”
水清漪彻底的放下了心,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心里泛起了一丝喜悦,嘴角随之缓缓上扬。蓦地,笑容收敛,瞪了他一眼。
“衣儿,是我不好,没有来得及与你说清楚。原谅我可好?”李亦尘没有急切的让水清漪快速的回答,极有耐心的等待。
水清漪眨了眨眼,望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手掌温暖而轻柔,不同与长孙华锦的宽厚冰凉。
“你的腿?”水清漪摇了摇头,摒弃掉脑海中关于长孙华锦的音容。
“不妨事。”李亦尘在水清漪的注视下,淡淡的笑道:“渔村里是半夜里起的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灭。逃出来时,不小心伤了腿。”安抚的说道:“我已经算是幸运之人。”
水清漪带着鼻音道:“当真无人幸存?”希望那只是他用来应对皇贵妃的说词。
李亦尘见她难过自责,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软如绸缎的青丝。如在小渔村一般的轻声哄。丝毫没有觉察到二人的亲昵,有何不妥。“你莫要自责,这都是命定中的安排。若要悔过,那也该是我。明明早已发现有人在村外转动,却没有提防,才会酿造祸事。”
水清漪有一瞬的抗拒,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她知道,不管怎么样,小渔村都是因为她,一百多口人被活活的烧死。
紧紧的捏着拳头,推开他的怀抱。眼底闪过寒芒,冷静的说道:“我会查明凶手!”
“衣儿……”李亦尘满脸担忧,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却被水清漪挥开。
“啪嗒!”
凤翎掉落在地上。
李亦尘面色微微一变,弯腰去捡。水清漪的动作比他快一步,将凤翎拿在手中。目光一闪,冷声道:“这是在小渔村捡到的?”
李亦尘静静的看着水清漪,面色归于平静。
水清漪嗅着凤翎上的海腥味,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死死的攥着凤翎,似乎要镶嵌进血肉里。
转身,脚步匆忙略有些踉跄的离开。
以李亦尘的心计城府,他岂会不查明凶手?不说只有两个原因,一个不愿说,一个很棘手。
而显然,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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