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帐(之二) --中天月色(1 / 2)
人们对于月亮的崇拜与赞美,因由于月亮自身的高洁及旷达;即便是它偶尔被浮云遮掩,受到人们忽视的时候,仍然拥有那份高洁及旷达。。。。。。
1934年2月1日,我中央红军进入第五次“反围剿”前夕。当一场瑞雪带着庄稼人的希冀悄然降临大地的时候,十二年前的同一天,茅坑村的一间低矮残破的茅屋里,一名男婴呱呱坠地了。父母亲欣喜之至,将几代农民的满腹希望寄托于这个龙年降生的孩子,给他取名驹龙。
也许是因了龙的淫威,也许是因了上苍的刻毒,冥冥中的主宰在这名男婴的降生上取走了昂贵的代价。小驹龙刚满周岁,母亲因一场重病无钱医治而撒手西去。原来这名男婴就是土匪王虎五个月的小妾遗腹子。其妻在丈夫政法后便改嫁一农户家。
小驹龙才满六岁,父亲又匆匆作别了人间。当时红色苏区收养了这名孤儿,并将他送进苏区列宁小学念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当小驹龙丧母时,与他同父异母的大姐已经结婚生育。这位比幼弟大十九岁的姐姐,毅然将**从亲生儿子的嘴里拔出来,塞进了幼弟的嘴里。--这是一幕义胜女媭的悲喜剧。
至今,这位老红五军战士谈起那位农民大姐时,仍然热泪盈盈,称她为老“姐娘”。
当十二岁的驹龙跟随红军长征队伍爬雪山、过草地,便转战二万五千里胜利到达陕北根据地。抗战胜利前夕,驹龙成长为一名115师的某团一营副营长。
1945年秋,穿着便衣光着秃头的一营官兵匆促地与各县区游击队合编为正规团队,一改在一望无涯的华北平原青纱帐蹑足潜行的夜行军老例,大天白日浩浩荡荡地向城市进军。大军顶着末伏“秋老虎”的烈日,行进在高粱玉米夹成的青街碧巷里,行进在漫长的大河堤上。
眼望着波光闪耀的大清河,耳听着大清河在黄昏落日时低沉地呜咽,王虎营长兼团政委低哼起他惯唱的冀中小调:“大清河呵大清河,大清河里血泪多!”
8月17日凌晨五点,我军在北起平津路南至津浦路全长150华里地带,展开了全面进攻。先后攻克杨柳青、静海、北仓、杨村等城镇,并一度攻克天津西站,敌人进行了猛烈的抵抗。一营在冒着弹雨硝烟中冲击前进时,炮弹在近前爆炸,王虎营长负伤倒地。驹龙惊悸地看到了他腹部大裂瓜似的伤口以及鲜红创口内的青白肚肠。战士们肝胆俱裂,前仆后继。营长那红喷喷地英俊国字脸顿时灰黄惨淡了。但为宽慰龙驹,他还对他艰难地作了一个微笑。
卫生员押着担架伏身跑来。龙驹和通讯员石柱小心地把营长搭上担架。民工抬起担架急速向后方救护所跑去。国民党和敌伪合流的局势已成,我军已放弃了攻占大城市的计划。一营奉命在天津市北郊一个小镇驻防下来。
小镇很美。镇外芦荻遍布,镇内,杨柳依依。营部和机炮连驻在一户行医人家。营部住屋内,桌案上放有书籍和儿童画册,画册上有中文和日文的说明,纸张和印制都很精美。
医生夫妇没露过面,他们的母亲露面时也面带惶惧神色,这与解放老区笑口常开的房东大娘迥异,有一女孩名叫真子,只六七岁,这是不知避忌的年龄,她小脸粉嫩,眉眼灵动。身穿白底红花短裙,露着鲜藕般臂腿。使看惯泥鳅色农家孩子的龙驹,萌生了新鲜的爱悦之心。
她来战士们住屋取画册,睁大黑而亮的一双眼眸天真地凝注他,见他对她微笑,她也翘起嘴角,笑成了新月牙儿。驹龙翻看她的画册,她就指指戳戳地给他讲解。
第二天她再来时,就和文书玩起识字牌,和石柱玩起三连棋。
驹龙问她:为什么不见你爹娘?她回答说:娘有病,爹进城买药了。驹龙送她两只绘图铅笔,是一沾唾沫就变紫的变色铅笔。她兴趣盎然地试过后,欣然接受了。。
战士们保持着给房东担水扫院的习惯。在战士们用大扫帚唰唰扫院子时,真子也拿着一把小条帚努嘴鼓腮地跟着划拉。在战士们淋灰水洗衣服时--战士们一向是用带碱性的草木灰水洗脏衣服的--真子竟偷偷地给他们送来晶莹澄亮的洋肥皂。
天冷时,团队从后方取回了大袄。这大袄战士们已穿用了三年。战岗时用它作大衣,睡觉时用它作被褥,大袄一披,短枪一插就是化装侦察员和游动哨。
取回的衣物中有营长的带血毛衣。
部队要进军张家口了,各连、排、班补发了枪弹,干部补发了日军大衣和大皮鞋。为抓紧整训,操课排得很紧。政治课军事课驹龙都要讲,文化课就全托文书了。石柱拍着备课的文书笑说:“王文书,好好干。争取升个副文教。”文书翻脸反击:“瞧你那臭德性:蒜头鼻子的母狗眼,巴等吃饭捡大碗。当初指导员怎么就挑了你?!”然而石柱毫不在意。他正眯细母狗眼呲着小虎牙笑着试穿龙驹的大皮鞋。日军的翻毛大皮鞋布满钢钉,嵌着铁后掌,足有好几斤重,石柱却很过瘾地穿着出出进进。
大皮鞋的橐橐声远远近近地响着。走神的驹龙,幻化出1942年仲夏的情景--
大皮鞋橐橐响着。驹龙直感到背后刺刀尖的冰冷。百团大战后日军对我晋察翼根据地进行了疯狂的大“扫荡”。115师某一营三连侦察员驹龙奉命深入敌战区开展地下工作;却不料途中遇险。
开始拷问了,为了掩施他的军人身份,他避重就轻地辩说是青扩先。懵懂的翻译官狐假虎威叱唬:“什么扛锄扛锄的,揍他!”于是,退了头的锨把锄杠直打得他东倒西歪,日军头子渡边凶起血红的三角眼,高举战刀向他后颈劈下。他感到一阵窒息,遂后双眼一黑,失去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出有人扑到他的身上,还听到了房东大娘与翻译官的对话以及翻译官与鬼子官的哇哩哇啦。大娘把他用力挽架起来,用旧手巾擦擦他口角边咸咸的血,把他领到房跟新盘起的锅灶旁。。。。。。
归队的伤员带回了营长重伤不治的噩耗。驹龙拖着铅重的腿回屋,见石柱正摆着一架失真的留声机,便历声喝令:“关掉!”唱针刺耳的划了一下静止了。莫名究竟的石柱,小老鼠般溜出去了。剩下他一人,竟自冒着狂风暴雨跑到十里长堤以歌当哭地哼唱起营长惯唱的“大清河呵大清河,大清河里血泪多。。。。。。”
入夜,万籁俱寂。油灯的光苗摇晃着,马蹄表刻板地低响着。面向他的石柱早已睡熟,轻匀的气息断续地微拂着他的脸。
石柱与文书是接起大袄通脚睡的。过去营长也常与驹龙通脚睡,他是汗脚,累了又总不洗。
和营长通脚睡时先说:“抱歉,我又没洗脚。”营长便故作生气地丧声说:“少废话!”同时把他那又凉又皴的脏脚揽在怀里。营长胸怀的温热就暖暖地传遍他的全部身心,驹龙是从红小鬼又从见习干事下连的,当时年轻而怯懦。在队前点名讲话时还腿发抖声发颤。但看到营长正肃立队前给他压阵助威时便稳住了心神。
开会时,营长总说:请指导员作指示。开饭时,他也总不忘提醒:给指导员盛饭。冬夜分工查哨他总把自己排在最黑最冷的后半夜。
马蹄表的单调声响更衬托出深夜的静寂。一只晚秋的蚊子在耳边飘忽地呻吟。桌上油灯缩成一星蓝豆。房东的北屋传出了女人的哭泣声
驹龙心烦挺身坐起。身边的石柱也一跃而起:“指导员,什么事?”
“没事,我去查哨。”他按下懵懵懂懂的石柱,独自走出屋门。院里,夜凉如水。塞北的风清冷的刮过长城隘口。女人的哭泣更显得真切尖厉。同时,还听到了男人的劝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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