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2 / 2)
“强子。过两天你店里可能会打一架。”我邪笑起来。
“爷您放心,都听您吩咐。”
晚些时候年兴来了。跟我商量了臧雄的事情。几个来回这谋划已经很完善了,就等三天后开始了。这就是年兴和其他影子的差别,年兴是个有脑子的人,从帮我杀张修德开始,这个小子的脑子越发灵光起来,可是比那些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影子强上百倍。
“东方大人,此事成了又是大功一件啊!”事还没做年兴就开始道贺了,真是心急啊。
“年兴。我有句不该问的话。”我盯着他的眼睛。
年兴从我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一丝沉重,收起了刚才的嘻哈表情:“大人且说说看。”
“这个臧雄,到底是什么人。”臧雄是皇帝交代的人,而年兴又是皇帝身边最忠实的狗,这种问题无疑是在给这条狗一个咬死我的机会。
年兴沉吟半晌:“大人,其实我也不知道。”说罢无奈地瞧着我摇了摇头。
他没骗我。我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臧雄也是充满了疑虑和好奇。
“虽然我是皇帝的影子,往日来有什么事也会跟我说上一些,可这个臧雄的来历皇帝真的只言片语都没跟我交代过。”年兴看着我,那样子可怜巴巴的,像是一条被主人忽视了的狗。
“听他的口音不是中原人。可也不像是西域人或是大食人。”既然此时的年兴与我一样,也就不需要避讳太多了。
“皇帝只叫我跟他友善一些,还说这个臧雄功夫了得。而且所用的路数跟我们影子很相似,但却比我们影子的手段更残忍。”
“有多残忍?”
“我曾经让臧雄露过一手。于是他就在大街上用随手捡来的小石子儿杀了一个人。”年兴说着比划了一个飞镖的动作,“手速太快了,我也只能看到一个影儿。”年兴叹了口气,“而且那个倒霉蛋儿被击中之后过了一会才倒地而死,那个时候我们早就走远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
“这怎么可能。”我嗤笑着。
“东方大人不是习武的,自然不懂。”年兴似乎早就想到了我不会相信,“有的人被砍了头还能说两句话。甚至腔子都可能站起来走两步。只要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快到你已经死了。可你的*还觉得自己活着。”
“行了行了,听着瘆的慌。”的确。被他这么一说我有点冷了。这么危险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啊,哪天被他杀了都没个心理准备。
“东方大人放宽心,这个臧雄不会对咱们下手的,因为皇帝不准。”
“他对皇帝这么忠心?”
“言听计从。”
言听计从啊,难道是皇帝的亲眷?不对,皇亲国戚没这个能耐。看他年岁不大,难道是私生子?也不对吧,皇帝连亲生的孩子都没有,还有空弄个私生子回来?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十几年皇帝的妃嫔也不算少了,可这皇子公主的一个都没有,这往后立嗣之事可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入夜。
老实说,夜晚是最适合谈心的时候,似乎在这惨淡月光和黑幕的笼罩之下人更加的脆弱和坦诚,亦或许是伪装了一天,到这个时分也该累了。所以夜会的情人总是更容易交付彼此,夜间的杀手总是心狠手辣,所以所有的杀人放火、真情流露都会被安排在夜晚,而夜晚也因此承担了不少的骂名。所以夜晚之中最为明亮纯洁的月亮往往成了人们的情之所寄,心之所托。没人问过它们是否同意和喜欢,没人提这无辜的夜晚和月光思索,就和皇帝让我去西域一样,他从不会替我想想。这就是居位于统治者、掌控者的特权。我们把自己的所念所想强加给有苦难言的外物,就如同其他人加之在我们身上的一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坐在花园凉亭之内。这情景就和前夜一样。世间事总是这样。其实只不过是几件事的重复,单调而乏味。是否能在其中寻得活下去的动力完全不重要,因为人总是窝囊的。我们宁愿去单调乏味的活着也不会去多姿多彩的死。
“咳,嗯……娘说你有话对我说。”静宸不知何时坐在了我旁边。“今天的事,对不起。娘说得对,你也有你的委屈。我……”
“我不是让你来道歉的。”我打断她,“我是想让你接受我的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你们母女的苦远比我的更大、更重。是我不好,让你们孤儿寡母受了十几年的委屈。”我顿了顿,本想去看看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这个胆量,“你会原谅我吗?”
“我……”
“不会也没关系。因为我也没奢望着你能原谅我。”我笑了。惨淡得很,连月光看了都觉得可怜,“哪怕是许强和林青崖,都要比我这个父亲更亲近呢。我早就想到了是这样的结局,已然有了准备。自作自受罢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娘说过,你远比你看上去的要脆弱。当时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现在我仿佛懂了。”静宸安安静静的声音似乎平复了我的心境,“娘也是这么说我的。娘说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都喜欢摆出一副强硬的样子。掩饰自己的脆弱。所以我现在似乎懂了。我想你一定跟我一样。”
“你比我要好一些吧,至少你不想再装下去的时候可以找人诉苦,可以不再去装,做一个符合这般心境的人对你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我不行。于我而言唯一卸去伪装的机会就是死的那一刻。”
“我才不要让别人看到我的脆弱。”静宸的声音坚定着。
“那会吓跑喜欢你的男人吧。”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玩笑了一句,可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对不起。说笑的。”我还从未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低三下四过,我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小心地拿捏着语气和遣词造句,只是因为怕被对方误会。静宸啊静宸,你可真是我放不下的女人哦!
沉默良久。似乎是那个玩笑太过了吧,连风都避开了我们。
“其实。我不是恨你。”静宸突然开口,“我只是委屈。为什么别的女孩子都有爹陪着就我没有。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可以骑在爹的肩上我却不能,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可以对着爹撒娇我却不能,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可以穿着爹买的漂亮衣服我却不能。我不贪心,我从没想过让你无时无刻地陪我玩、把我放到肩上任我撒娇耍气,或是给我买漂亮的衣服,我只是想偶尔也可以躲在你怀里安心地睡一会,嗯,哪怕就一小会,一碗茶的功夫也好。你知道娘为了你哭过多少次吗。你知道娘为了你受了多少累吗。多少次我夜半转醒看到的是娘一个人坐在窗边流泪。娘说了,你是为了朝廷,是为了中原的所有人家都能父慈子孝、安居乐业,娘说了,你也是无辜的。所以,因为你的无辜,就要连累上两个不相干的人吗?对于我们而言,其他人的安居乐业弥补不了我们无辜的牵连。”
“对不起。”我无言以对。我真的是为了这个帝国的兴衰吗?还是我把什么私欲掩藏在了“帝国兴衰”这种“伟大”的言辞之中了呢?况且,我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让帝国之内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吗?或者说,凭我一个人就能让整个帝国安居乐业吗?现在想想,我无非是在做无用功罢了。可笑啊可笑!东方颢渊啊!你果然是个无用之人啊!
“今天老先生跟我说,就因为你,西域的军队才没有攻打中原,就因为你,西南吐蕃才不敢轻举妄动。老先生说了,你是这个朝廷的有功之人。他说哪怕没有人记得你的好,可这份功绩是不会被埋没的。至少在阎王爷面前,你的账目更好看一些。”
帝师啊帝师,东方颢渊谢过了。
“我觉得,”静宸突然起身拉住我的手,“我的委屈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也许我以后还会时不时地跟你发脾气。可强子叔说得对,不论如何我也是你的女儿。”
此时此刻,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在身,只不过这次的我更享受这种感觉。静宸的手拉着我,弱若无骨的玉指搭在我掌中粗糙的纹路上,有一点痒,不过很安心,整个人都随着这双玉手的温度松懈下来。好困啊。突然的松懈似乎彻底击垮了我的意志。
静宸含羞带怯地偷偷抬头看着我,明眸朱唇。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她朱唇轻启,皓齿微露,眼光之中晶莹闪烁。
“爹。”
一时间我如遭雷击,怔怔地不知如何应答,但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咧开了,我感觉自己笑了。这或许是我回来之后最开心的事了。
静宸张开藕臂环抱住我的腰,将头枕在我胸口,整个人靠在我身上,轻轻柔柔的。她是我见过最曼妙的女子。无人能比。
“唉,我说大晚上谁都不在,原来在这情人私会呢!”雪霏近前,边走边说。
我和静宸真的像是偷欢的情人一样瞬间弹开了,局促地立正站好,支支吾吾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显得正常。
雪霏似乎被我们的反应吓到了,可转瞬便笑了起来:“你们父女俩可真是的,又不是真的情人,这么害怕干嘛!”她走到近前揽住静宸推到我怀里,又伸出手环抱住我俩,“难不成,我还会吃自己闺女的醋?”
我们三人笑作一团。
“等等,这个‘情人’的说道是哪来的?”我问。
“强子叔说的。他说女儿是爹上辈子的情人。”
强子,我谢谢你全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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