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狼群脱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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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潘惟正的提醒起了作用,还是契丹人的野蛮规则叫杨小狼心有余悸,总之接下来几天的行军中,他明显地变合作了。

再也不表现出抗拒或者要逃跑的企图,眼睛开始一刻不停地跟着潘惟正打转。甚至在潘惟正有事走开的时候,他都能自觉地紧跟几步,让自己不至离得太远。晚上睡觉时,更不管潘惟正皱起的眉头,厚颜无耻地贴在他身侧,还要把他的衣服一角攥在手心里,保证自己睡得踏实。

潘惟正要是黑脸,他就无视;要是发怒,他就开始忽闪着眼睛扮可怜——因为不会说话,做什么都是静静的,显得他特别逆来顺受,善良无害。潘惟正对他的新表现谈不上满意,倒也不像是讨厌。

这日潘惟正到河边取水,见杨小狼又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忽然道:“你若是总这样就好得多了。”不过没等杨小狼有所表示,他却又替他补充,“‘这是不可能的。’是吧?”

杨小狼闻言微微错愕:什么时候潘惟正对他这么了如指掌了?

潘惟正看着他续道:“我有时会观察你,想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父母忠直侠义,兄弟直率可爱,只有你格格不入。这一切,你自己难道没有感觉?”

杨小狼回看着潘惟正。他怎么会没有感觉?何止是家人,他与这世界都格格不入。他怎么变成这样的?从有记忆开始,他好像就是这样,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他玩世不恭,在追逐名利中获得满足,用任性放肆来得到快乐,他喜欢看那些虚伪的同行被自己嘲笑或戳穿后的滑稽面孔,对几乎所有人都抱着恶意。唯一一个他还有过那么点好感和依赖的小白,最终证明是骗自己最狠的。这么想来,他好像在生前就是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

潘惟正见杨小狼脸色晦暗,显是被戳到了痛处,笑道:“这么说,你也知道自己很怪?”

杨小狼横他一眼,自己提着装满的水袋走了。

失声之后,他有了很多时间在沉默中自问,也不止一次回顾过自己的人生。当他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热心追逐的那些所谓荣誉与人气已经不再有意义,而曾被他抛在心底的那些缺憾却依旧如影随形,才知道原来他对过去生活的世界并不是留恋,而是一直在痛恨。当他以孩童的姿态在另一个世界重新来过,当他忽然有了关心自己的家人,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活着。如果还有机会回家,他是否应该努力去接受和融入他们?

杨小狼的双手仍旧被绑在一起,他费劲地踮起脚尖,才把沉重的水袋系在马鞍旁。回头再看潘惟正,后者有意袖手旁观,一点不打算过来帮忙。杨小狼不得不再次暗中咬牙:为了大局,忍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契丹军队骚动起来,许多人纷纷上马,开始抽出兵器,又有人大声呼叫,鼓动着士气。

潘惟正看了一眼,立时明白,飞速跑来抓起尚在不解的杨小狼扔到马背上,自己接着上马,抽出了腰间的钢刀。杨小狼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契丹人也开始如潘惟正一样攀上马背,亮出武器。

“进入宋境了。”潘惟正在他身后道,“辽军因为被军令约束,不能骚扰北汉人,一旦与宋军遭遇,乘着积攒已久的士气,恐怕就要有一场血战。——你害怕血么?”

听他忽有此问,杨小狼本想点头,以为承认害怕,说不定潘惟正便会带他躲到一边去。不想潘惟正续道:“如果害怕,我就帮你蒙上眼睛。”

杨小狼听完顿时玩命摇头,表示完全不怕。自己双手被绑就算了,如果还蒙上眼睛,刀来了都不知道躲!潘惟正这是好心还是存心?

他正在想着,却见潘惟正的手从背后伸过来,将绑住他的手帕解开了。迷惑间,身体突然悬空,潘惟正已将他拦腰抱起。杨小狼吓了一跳,还以为潘惟正要将他丢下马去,结果自己在空中转了半圈,却是坐到了潘惟正身后。

潘惟正嘱道:“等会抱紧我的腰,小心别掉下去被踩死了。”又从身侧拿出一把匕首放到他手里,“这是你的,带好了,有刀剑过来就抵挡一下。”

杨小狼意外地看看潘惟正,心道你就不怕我背后捅你一刀?

潘惟正恰在此时又回头补充:“如果我身后有冷刀冷箭,你最好替我挡下,如果你使坏,我就把你留给契丹人。听到没有?”

算你狠!杨小狼目光愤怒,不情不愿地点头。

潘惟正这才朝潘忠微微示意,两人便跟在契丹人一支小队的尾巴上,加入了涌入宋国边境的大军洪流之中。

与北汉邻近的是宋国的晋州和绛州,辽军先进晋州,一路长驱直入,竟然未遇丝毫抵抗。来到晋州府衙所在地,却见城门洞开,当地刺史等一干官员早已奔往他处。辽军起初还担心中了宋军的空城计而不敢入城住宿,结果刺探数次,方圆数十里都无宋军踪迹,便放心大胆地烧杀劫掠起来。但凡城中百姓,家中均被洗劫一空,无一幸免。劫够了财物,辽军又在城中到处搜罗青壮男女,当做战俘带走,百姓稍有反抗,便是全家遭难,血溅当场。

潘惟正等人入城之时,正是契丹人兽行愈演愈烈的时候,到处可见血迹与狼藉。嚎哭的婴孩,尖叫的女子,声声刺人心神。与他们同行的契丹人早已按捺不住兴奋,迅速加入。

杨小狼从未在现实中见过如此情景,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如人间地狱般的一切,脑中一阵阵发懵。这就是历史中叙述的战乱么?如此血腥和野蛮。原来史书中只寥寥数语的描述,还不知道埋葬着多少个生命在苦难中的挣扎和血泪。

潘惟正感觉杨小狼在剧烈地颤抖,明显是被这血腥场面惊吓到了。想起他曾被一条锁链吓得失声,不免担心他再受刺激,便用手帕蒙住了他的眼睛。杨小狼看不见又说不出,只是更紧地抱住潘惟正。

“战争太可怕了。”杨小狼想起自己拍戏时曾对小白说过的话,真实的战争又岂止可怕十倍?最可怕的不是看到战场上的牺牲,而是看到活生生的普通人遭遇如此惨状。

潘惟正看着城中惨况,却是牙关紧挫。“为什么?”他转向潘忠,目中竟罕有地潮湿了,“忠叔,难道我们的消息送出的不够及时?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

潘忠叹了口气:“公子,也许不是消息上出的错。”

“那是什么?”潘惟正犀利地问道。

潘忠默然不语,潘惟正又问了一遍,显然他已猜到答案,只是不肯相信。潘忠此时心中也是又难过又愤怒,对潘惟正,他向来知无不言,片刻终于道:“我猜,是陛下知道攻取北汉的机会已失,不愿再与契丹正面交锋而浪费兵力,因此有意退让。”

“简直混账!”潘惟正冲口而出。

潘忠迅速看看周围,劝道:“公子息怒,既然事情已然发生,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潘惟正语气冷硬道:“还能如何?几十万大军都不管,我们单枪匹马,难道还能阻止契丹人数万人马?”

潘忠便道:“那我们回汴梁么?”

潘惟正再看了一眼城中惨状,咬牙拨转马头:“回汴梁!”

三人乘马来到城门,却迎头遇见几名契丹年轻将领,其中一人看去眼熟,正是输给潘惟正的耶律韩烈。

潘惟正不欲与他们再有纠缠,故作不识,却听韩烈已高兴地叫道:“找到你们了!”

杨小狼听见耶律韩烈的声音,脸色一变,他抬手拿下蒙住双眼的手帕,果然看到耶律韩烈正骑马向他们走过来。杨小狼心有余悸,却仍用愤恨的眼神看向他。

耶律韩烈一眼看见杨小狼,免不了又是心神激荡一番。看见杨小狼那神色,反而满脸遗憾地自言自语道:“多好看的眼神,可惜连看都没来得及多看几下,就成了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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