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不管汤耿二人学问如何,他们也都是年逾六十的老学究了,又是当了一辈子差的老臣,康熙当着他的面这样不留情面的斥责和训斥即将要成为他师傅的人,胤礽心里到底还是看不惯这样的行径的。
若他果真是个九岁的小孩子,看见自己父亲如此对待自己的老师,恐怕对老师的尊重和信服也就无从谈起了吧?
康熙样样都过得去,要说起这个尊师重教,做的真是不好。
胤礽本来心里挺高兴的,从乾清宫出来后,这心里就沉甸甸的。走了不多一会儿再抬头,却意外发现达哈塔三人就在他前头慢慢的走,还没来得及出乾清门。胤礽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三人年纪大了,走路慢得很,所以比他早走了一会儿,却也并没有走多远。
胤礽忙赶了上去。
三个人本来慢悠悠的往乾清门走,在皇上那儿受了惊吓的心还没有缓过来,冷不丁看见皇太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有一瞬间的愣神,愣神之后就是惊吓,反应过来之后,三个人就要往地上跪去,要给胤礽请安。
胤礽真是不忍看见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对着自己下跪请安,忙上前一步扶了离他最近的汤斌一把,口中笑道:“三位将是要做我师傅的人,这礼可以免了。三位年纪大了,可以不必总是跪来跪去的。按理说,也该学生给老师行礼才对。”
胤礽还没动,这话倒是把三个人吓了一跳,汤斌忙摆手道:“这个使不得!使不得!皇太子真是折煞臣等了!”
“臣等陋学之人,忝居太子之师是臣等天大的福气,并不敢要太子给臣等行礼。”耿介一头的汗,简直觉得自己要热晕了,偏生走不得,跟皇太子说话还得提着精神,他心里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啊。
胤礽看他三个热得着实够呛,又见他三个形神戒备丝毫不敢放松,心里也替他们觉得累,本来有心为了方才的事儿想安慰他们几句,又怕三人听了越发多心,想了想,也只是笑道:“三位老师客气了。我年纪小,要向三位学的东西多得很。我纵使再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三位学了一辈子的学问。就连皇阿玛的学问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的,也并不是天下掉下来的,所以我是不敢自满的。三位在皇阿玛跟前是臣子,但是在我跟前,就是老师,并无其他。”
“何况,谁人能生而知之?就连皇阿玛,也有他不知道的事儿。三位其实也不必妄自菲薄,方才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三位也无需放在心上的,咱们该做学问还是继续做学问就好了。”
胤礽言罢,不等三人回他的话,就转身走了。他也不是不想听三人对他这话的想法,但师生尚是初次见面,彼此都还不熟悉,要想让三人放下心防也是很难的。他又不愿意听那些虚伪无意的客套话,所以只能选择离开。毕竟,他已将心里想说出来的话都说了,这就够了。
三人在阳光下望着胤礽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言。
半晌,达哈塔转头用生硬蹩脚的汉文问汤耿二人:“方才皇太子跟二位说了什么?”
胤礽方才的话,都是用汉文说的,达哈塔不会说汉文,所以他完全听不懂。所有他的动作,都是跟着汤耿二人一同做的,他心里也挺郁闷的,汤耿二人都是汉人,皇太子照顾汉臣,说汉文,偏偏忽略了他这个满人听不懂汉文啊……
汤斌和耿介也不懂满文。听达哈塔这样问,两个人没法儿跟他解释,最后还是耿介一咬牙,憋了一句极其难听的满文出来:“皇太子说我等很好。并无他事。”
达哈塔哦了一声,他放心了。
汤耿二人却没达哈塔那么心宽,他二人是好友,有些话不能当着达哈塔的面儿说,可等达哈塔走后,他二人却是可以说说悄悄话的。
汤斌道:“介石(耿介的字),你说,皇太子特意赶上来说这些话,是皇上吩咐他的吗?”
耿介摇头,低声道:“我觉得不像。皇上不会那样的。我瞧皇太子的模样,反倒像是特意赶上来安慰咱们的。你听他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宽慰咱两个的话。不然,你说皇太子为何非说汉文不说满文呢?”
汤斌沉吟片刻,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很像了。我之前还在想,外间传言皇太子宽厚仁孝会不会是夸大其词了些,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当得起仁厚二字了。我私心里瞧着,皇太子仿佛比皇上还要宽厚些。我本来还担心,怕教不好皇太子,如今见皇太子这样,我反而不是那么担心了。”
“你快别说这样的话,小心被人听见又生事!”
耿介道,“皇太子到底还是年轻。那些话他能说的,那是因为他是皇太子,身份在那儿摆着,有些话自然是可说的。可孔伯(汤斌的字)你是什么人啊?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皇上这些年亲自教导太子,他的心思谁都能看出来,他就是想教出一个翻版的自个儿来。你明白这意思么?那就是说,皇上是什么样儿,这太子就得是什么样儿的!皇太子是一丝一毫都不得违背皇上的意思的,纵使皇上宠爱皇太子,但像今儿这样擅作主张来找咱两个说话的事儿,皇太子日后是不能再做了的。倘或皇太子明白,那是最好。倘或皇太子不明白,咱们就得教他明白!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你懂么?”
耿介叹道,“所以说啊,做太子之师一点也不容易,这责任和风险都是重逾千斤啊!皇太子方才说做学问就只是做学问,哪儿有那么容易呀!所以说啊,孔伯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到了太子身边,还得比做臣子时更要谨慎、小心。”
“我明白我明白,”汤斌点头道,“我只是瞧着太子聪颖,起了爱才之心了。也幸而当初选太子之师时,我举荐了你。要不是你跟在我身边,我只怕还看不到这样深。如今叫你一说,我反而忧虑甚深哪!”
耿介听了这话,反而笑起来:“你也不必太忧虑。听方才皇上的意思,咱们横竖不过是教几年的事而已。实在不行,还可以老病乞休,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我看皇上素来自恃甚高,太子发蒙都是皇上亲自教导的,所以选旁人做太子之师,皇上终究是不放心的。何况,皇上已经明言了,他对我等并不满意。想来等太子大了,皇上还是会亲自教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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