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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湮想着,或许很久以后她都不会忘记,阿和紧紧抓着她的手,放声大哭颠若疯妇般的模样。

从这个秋季,直到冬天,只是那么短暂的时光,或许就是她入世以来的这些轮回中最为黑暗的见证。她苦苦挣扎的那些岁月,哪怕见着自己化为一滩血肉都能无动于衷得容忍,却抵不过见着曾经与自己最亲密的人跨入地狱的触动。

至少那一刻,这凡人的躯体反应强烈到——与她的神念之间竟出现排斥的现象。她眼睁睁看着最惨烈的景象出现在她生命中,却只能无能为力任凭它往前,明明昨时还是巧笑倩兮弱柳扶风的女孩,怎能转身便成了这般模样?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一开始,难过的应该是她的啊。长公主前后又为她挑了两位夫婿候选,消息才刚放出,对方便或多或少出了事。事不过三,如此,流言蜚语便总少不了。就算碍于长公主颜孔,当面不说,暗底下也传得很是汹涌,偏偏,也查不到源头。

长公主快气疯了。高家女的名声原本便很难好,连她这个郡主都是长久以来塑造了好形象,才为那些名门世家所接受。哪想到出了这几遭……若是背上“克夫”的名声,这辈子便别想嫁出去了!下令彻查,可她也不知道长公主是否查出了什么问题。

然后是入冬之后,杜贵妃每况愈下的病情。阿和与杜贵妃彻底闹僵,连母女情分都似乎有些不顾。今上怜惜杜贵妃生机渐退呈油尽灯枯之象,先提前为三皇子主持了婚事,然后亲自为五公主挑选了一门亲事,以安其心。

那时,辰湮已经被长公主送去西山的温泉庄休养。先避了风头,待得流言殆尽,凭她家的门第自己女儿的相貌,总能择得佳婿。她被闷在西山,然后便听说,阿和抗旨不尊。

而她在这年冬季年关之前,才为长公主接回京里。还没歇上多久,便赶上贵妃殁,阿和婚期延误。

听闻消息的时候,也是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回神。亲眼见着生命中熟悉的人终要死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自己的时间总是太短暂,对于死亡心平气和到不过一个终点一个起点,可原来……这才是死亡。

与长公主一起进宫凭悼。却不见阿和身影。跪在灵前的是靖王与靖王妃。三皇子大婚之前,被封靖王,靖乃平安意,今上意蕴如何不言而喻。可怜杜贵妃苦心孤诣为自己的儿子谋娶了内阁首辅丁相的孙女,想为他拉些筹码,却不妨,今上一个封号已将一切摊开。

辰湮望着他新婚未久的妻子,只觉得她虽然眉宇间疏寡多忧愁,但好歹身子骨健康,宰相家教定然不差,抛却其他,这门亲事,却是不错。

祭拜过后,长公主有事要主持,让她暂且在外面等着,回头一起出去。怕她乱跑,还把自己贴身的侍女留下两个盯她。她也有些无奈,从西山回来之后,她娘亲便看她看得死死的,连个空隙都不给放,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她有些想阿和了。杜贵妃停灵,她该是守着的,怎的只有三皇子一个人在……她在哪儿?就算那时触怒圣上……后来不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么……

询问宫人。宫人也只道是公主哀恸过度,生了场大病没法下床。

辰湮了解阿和。所以一个字都没信。她倒是想去看看阿和究竟如何了,但是长公主勒令了不许她乱走。非常无奈。不知为何,阿和越长,长公主便越讨厌她,近些年尤其。

不过说到亲事。这次回来,她娘亲又给她定了门亲,这回倒是顺顺利利的,她松口气,长公主也松口气。

天寒地冻,她只在外面站了会儿,便见着天空飘起零零散散的雪簿子。细细小小的冰晶,还没飘成雪花。正呆愣愣望着,一个苍白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中。

“三……哥哥?”

已经得封靖王的三皇子出现在她眼前。可是……这个时候不是该继续守灵的么?

只一个眼神,两个侍女便骇在原地动弹都不能。他牵着她的手便走。

多久之前,他曾这样牵过她?

小时候,三皇子不但牵过她的手,还抱过她,背过她,在自己还未完全学会自理的时候,已经给她擦过脸,喂过食……那个时候,他还未是他,整日里调皮捣蛋任性妄为连杜淑妃都会叹气,可那样不懂事的三皇子,偏偏极喜欢这个妹妹,比喜欢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喜欢她……至少,阿和哭了,三皇子嫌烦,扭头就走,海棠眉头皱一皱,他便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他变成了他。没有再牵过她的手,没有再哄过她,没有再讨过她开心,她渐渐也得不再唤他文昊哥哥,渐渐得极少说话,渐渐得总是笑罢了。

其实辰湮看得到的——即使从未用过,她神念中带着的力量还是藏在身体中,于是隐隐得觉察到,她与三皇子之间,命中注定有一段姻缘的,正如当年的她与明杰之间。只是因她与他那仙人残魂之间的牵念,实在太深,该断的,终究要断。

他便是她存在于此世的意义。可她什么都不能说,怕这天命轮转,阴差阳错,怕那天道从中作梗,将这唯一一点牵系都给拦腰截断。于是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得伴在他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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