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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昙是被魇着了?衣衫可有被汗打湿?”她从檐下的竹椅上起身,撩起帘子挂在门框上,天上乌云密布屋子有些暗,这样稍微亮堂些,进得屋来便要去给他寻衣服,“换一身吧,外面还下着雨,七月天也该受寒的。”

阿昙依然还是那样望着她,眸光渐渐缓和下来,面色也恢复如常,只是还是有些苍白。

她才刚走过榻前,准备绕到后面的里间,他便探手拉住她的臂:“不用寻了,我无碍。”

“真的?”她还有些不放心,偏头又看了他一眼。

阿昙还握着她的手臂,他盯着自己的手许久,久得让她都觉得自己的手臂或是他的手出了什么问题,然后那睫毛似乎微微颤了颤,她刚要开口,便见得他松开手,下一个瞬间,却是张开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背上,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眸与面情。

“似水不想听听我做了什么梦吗?”

阿昙低低地说着,还是年少时那般清和的静静软软的声音。

她此世名为似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似水。阿昙从来不唤她阿姊,只唤她似水。

她僵硬了片刻才缓缓放松下来,如常般温柔顺从而微微宠溺的声音:“那阿昙做了什么梦呢?”

“梦见一个人,一个总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阿昙这样说。

“他为什么会为世界所弃?”

“因为他犯了错。无法被弥补的过错,这天地要惩罚他。”

“……那他一定过得很苦,就连阿昙都被魇着了。”

“不,他有时候很幸福,有时候很苦……他有幸福的时候的。可每当他觉得幸福快活的时候,老天爷便要把这幸福快活给收走,一点也不剩下。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快乐最后都会变作孤零零一个人的痛苦。而他只能守着残破的记忆继续等待下一场惩罚。”

“这惩罚要到什么时候呢?他把过错赎清,是不是也便不用这样了?”

“赎不清的,无穷无尽……他注定了要这样痛苦永生永世。”

“阿昙是梦到了他,所以也就因为他而悲伤吗?”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道,“虽然不明白何至于如此……但,定然是,因为有想要得到的,所以失去的时候会伤心。若是明知道失去后会伤心,那便不要伸手碰了。如果自己不想被伤到,又怎么会被伤到呢?”

环抱住她腰的双臂似乎收紧了些,身后那人的呼吸顺着薄薄的衣衫渗入肌肤,竟觉得滚烫得好像灼烧。

阿昙闷闷得说:“似水是这样想的么……可他是人,那拥有人所有的一切又哪里不对呢。”

也不等她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得这样说,如同迷惘,又如同看破:“我只是觉得奇怪,错的是他,还是这天地呢?”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往下落着,屋中沉静,天地也寂寥。

她的思绪漫开,想到很多很多东西,想到她曾苦等的那几世,也并没有一直都那般淡然。因为苦等不来,所以也曾怨怼的。莫说失去也罢,只要曾有过美好的留恋就够了——到你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那样的痛,能让你把所有的曾有的美好都扭曲了,都抹黑了。

不知是哪一世,听到谁在念佛经。里面有一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

没有爱,那便没有忧也没有怖。你不伸出手去,不把它抓在手心,也就无所谓失去不失去。

真的很有玄理。甚至足以叫人大彻大悟。

然后她便有些不解了——佛是什么?

凡人都言诸天神佛,可那二十八重天上,只有神,没有佛,顺应天命而生的,也只有神,没有佛。

那么,佛是什么?

是凡人自己,造出了这样一种未知的强大力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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