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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这两年条件好了,小哥哥像是青苗拔条一样疯长,跟爹爹一样高大健壮,虎背熊腰。她家的男人都仿佛一个模子里烙出来的,女人也丰满壮实,偏偏她就不一样。虽是长得好看,十岁了还是瘦瘦小小绵绵软软像人家六七岁一样。

她坐在小哥哥肩上,抱着小哥哥的脑袋,看络绎缤纷的彩灯,看川流不息的人群,看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繁华欢腾的景象。

然后,她的视线忽然定住,遥遥望着这街的某一角。只是刹那,连她自己都没看清前一秒落入自己视野的是什么人,陌生的人群就再度充斥了整个视野。

背道相驰,小哥哥毫无知觉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笑着把有趣的东西指点给她看,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她回过头,茫茫然然望着,带着惶惑与不安,胸腔中空荡荡的部位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又在瞬间被抽空。

……是那个。一定就是那个了。

她想着,她要等的,一定就是那个人。是的,就是那个人。

她甚至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是什么身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是人群中那一眼,她就知道,一直以来,自己是在等待一个人。

但她等不到了。

她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便闭上眼睛。脑袋里仍然还是元宵时的灯会。她所看不清楚的人在光影里晃动,晃动,最后又消散成镜花水月。

全家守在她身边,娘亲呼天抢地得哭嚎,连几位哥哥都在抹泪,她想安慰说,不要哭,这辈子过得很安然,很快乐,她很满足,可惜她再说不出话来。

※※※※※※

第三世挨着残疾,她出生没多久便被遗弃。

她的眼睛在娘胎里没生好,因而这辈子是看不见的。

老天爷总是不待见她,但偏偏又对她很是眷顾。她在濒死之前被一个山野药师捡走,小心翼翼拾掇着,竟也给救活了。

许是遗弃与失明已抵消了她这生的大部分磨难,身体倒是比前两世都要健康得多。她只慌得自己看不见,若是遇到了她等了两世的那个人……若是认不出来怎么办呢?每每一想到,便连她都忍不住无措起来。

她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果然一语成谶,这一世还是荒废了去。

她七岁那年养父药师离世,她是被师兄带大的。师兄应下养父会照顾她一辈子。等她长到十六岁,师兄便娶了她。他怜惜她如同至宝,宠着,疼着,十年如一日得不变更。可她没有多少能帮到他的,也没能给他留下一点血脉。只能那样守在家里,守过一年又是一年。

后来她生了病,身体又每况愈下。师兄有一年上山为她采药,却不慎摔落山坡,被山脚的猎户发现,奄奄一息挣扎着也要回到家,就是为了安置好她,逼着她发誓好好活下去不轻生。

他怕他前脚离世,她后脚就跟了去。他明知道她眼睛看不见,身体不好,他又不在身边,她撑不了多久的。却还是不舍得。怎么都不舍得。

她应下他会好好活着。邻里秀才家的媳妇帮她料理的后事。师兄把自己攒了半辈子的积蓄都给了人家,只求他们帮他照顾好她。而且前两年他救活了秀才家溺水的孩子,有这份恩情在,他们照料她就越发尽心尽力。总归,谁都知道,她活不长了。

该喝药的时候喝药,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她会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似沉默安然的模样。她也知道自己命不久了,就算再努力都拂不去死亡再次降临的阴影。因为应下了师兄,所以她努力得活,努力得挣扎。

这辈子她依然没等到要等的人。她不怨命也不怨天。因为她知道,或许,就算那人站在自己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她就那样沉默得感受周身的一切。秀才家的孩子跟他爹爹当年一样聪颖。三岁启蒙,一年已经识得上千个字,能背下《三字经》《百家姓》,今年已经开始读《诗》。只是性子沉稳了些,不爱玩也不爱闹,捧着一本书看能乖乖坐一天。

她听他念书。清清脆脆的声音,温温静静的模样。她想她小时候约莫也是这般模样,安静得不像一个小孩子。

她与那孩子待在一个院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始终没与那孩子交谈过。

从师兄离世起,她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秋风乍起的时候,她熬到了头。可即便是闭了眼,她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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