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钱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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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和寓意本质上说,也是一种比喻,只不过是“尽量展开和延伸的比喻”。

比喻根源于想象、情感,鉴赏根源于移情、人化(人的对象化)。

而作为辞藻特色的比喻,在超越所比较的两个东西以后就达到了鉴赏范畴的兼融化合,它追求一种实在的境界,也追求一种超越的境界。

对禅宗、佛典研究后钱先生还发现:“许多思想系统实际都建立在比喻上面,例如中庸的‘中’,潜意识的‘潜’等等。假如我们从修辞学的立场研究这些比喻的确切性,也许对思辨有些小帮助。”(《“回家”》)比喻的新奇则全靠想象的大胆,能把表面上相隔很远的东西结合起来,从中摄取最丰富多彩的东西,通过巧妙的配合、联系,产生神异的效应。

《管锥编》举法人小诗一首来比喻“单相思”:风爱花,花爱蝴蝶,蝴蝶爱蓝天,蓝天爱星星,星星爱大海,大海爱岩石,作浪频吻,岩石漠然不动。

比喻有“情感价值”,又有“观感价值”。缺少真情的比喻不过是辞藻上的浮夸,形象是枯干的,没有生气的。

比喻之能成立,则在于它虽和“事理”不符,但与“情理”相合。即使荒诞,只要情理成立,那也是发明创新。

寓言、神话如《西游记》、《聊斋》及“荒诞派”作品,甚至“魔幻”、科幻小说,都吻合“情理”,是一种放大的“比喻”。

比喻有、“两柄”,分“多义”。

所谓“两柄”就是指“两面”。同样一个事物,当它用来做比喻时,有时代表褒义、喜悦,有时代表贬义、厌恶。

“驴见惊,马见走,骆驼看见翻跟头”,用来形容美女时表示一种意蕴、感情、态度,形容丑女时又是别一番滋味。

所谓“多义”就是说一个事物不仅仅是一种性能,一种功效,取来用作比喻时着眼点不同,含义不同。而设喻的关键是找到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似点,有多少相似点,比喻就能有多少“边”。

不难理解,“柄”“义”之间有了如下组合:柄同边不同,柄不同边同,柄同边同,柄不同边不同。钱先生在他的著作中一一作了举例、阐述、分析。这种分析、阐述、举例散见于《管锥编》、《谈艺录》及其它文章中,如果不摆到一起比较,就发现不了他对这一问题博大精深的体会、认识。

其它还有对“学风”、“门派”、“神韵”、“通感”、“幽默”、“农山心境”(“企慕情境”)、“诗可以怨”、“反者道之动”等等的认识,每一个领域都是独到的,对读者思想、心灵的冲击决非一般意义上的,启人思悟不尽的。所谓“纯粹的知识积累”又怎么能起到这种强烈的效果呢?而况它们还内含着钱先生的性灵、血气,对人生、对创作等多方面的经验与智慧呢?

梁启超在推荐陈寅恪到清华当教授时曾说,梁某虽然著作等身了,它们加在一起还不及陈寅恪的一篇文章。

这句话可能对陈过于抬举了一些,但如果不是梁启超,如果换一位二流或二流以下的人,我想它是能够成立的。

再若将陈寅恪换成钱钟书,这句话照样成立,只不过要待人们进一步认识钱钟书、认识“钱学”以后方能做到。

人无完人,任何人的思想、方法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无法挑剔。如果死抠的话,钱著中当然有不足。有人就指出《管锥编》的最大问题就是“如果人们不能从前后文中悟出弦外之音,那么全书就会散成无法理解的片断。

由于读者中很少有人能够像钱钟书那样学贯中西,对他们来说,往往只剩下对朦胧费解的文字进行费力的考据了”。

说到底,这一问题其实也不是“问题”,因为读者的不足不能成为作者的不足。况且西人的治学方法也可以挑剔——它们虽然“科学”,但是不够“艺术”,失之于过分的繁琐、枯燥、干巴。黑格尔的《自然哲学》曾经风行一时,现在无人问津。

因而,真正的学者、“大师”各以自己的“偏见”

概“全”,多少人的“偏”结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全”。

《钱钟书研究》降之于“废书”之列,是国人可悲,不是“钱学”可悲,我们不能颠三倒四、因果不分。

199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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