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第 159 章(1 / 2)
这家酒楼位于权贵云集的洛阳西南区域,楹联上题着一句俗诗:金波映月杯中舞,玉露飘香醉梦仙。宝珠从未来过民间酒肆,好奇地东观西望,见楼阁仿照宫室建造,不但富丽堂皇,大梁和木柱的规格极高,用的都是三五百年以上的粗壮楠木,她不禁暗暗纳罕。
雅座在大堂二楼,用屏风分割开,围绕中央一座六棱形高台,台上铺满宝相纹地毯,用来表演歌舞。
金波榭的店主亲自来迎接,见主宾是名端丽少女,度其肤发举止,必是名门之后,却没有带婢女,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奴和一个小沙弥。她没有佩戴首饰,乌黑的发髻上仅簪着一朵双色芙蓉,与如今流行的繁丽装扮大相径庭。
东西二都仕女热爱斗花,以品种新奇为胜,高门贵女争相以千金购花种,植于庭院中,以备节日聚会之斗。更有初开时要献给王侯的蟾光寺桂花,与别不同。
白乐天诗云: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这样双色的花朵极为罕有,想必比金银价值更高。毕竟千金的珠宝可以传家,千金的鲜花佩戴一两天就枯萎了,才更显得奢侈。
佩戴银鱼袋的客人毕恭毕敬地跟在少女身后,店主猜不透她的身份,也知道不便多问,行过礼后便恭敬退下了。
训练有素的僮仆殷勤服侍,接连送上美酒佳肴。仅餐前的点心就有玉露团、金乳酥、贵妃红、龙凤糕、汉宫棋、透花糍等十二道,各种干鲜果品十二碟,亦是仿照宫廷宴席的食单烹制。味道乏善可陈,规格倒是不低。
乐师们开始吹奏筚篥,一名十五六岁的俊俏胡人少年登上中央高台,以本族语言向南来北往的贵客四面鞠躬行礼,他珠帽长袖,金发绿眼,长得肌肤如玉鼻如锥,踩在一块不到二尺宽的花毡上,纵情旋转起舞。
身为皇室,从小就在清歌妙舞、瑶台琼室中长大,这花团锦簇的热闹场景令宝珠仿佛回到最熟悉的地方,神情逐渐开朗。
杨行简见略施小计令公主开怀,心中得意非常。酒过三巡,醉意上头,左摇右摆在大腿上打着拍子,恨不得将那胡腾儿拽下来,自己亲自上台舞上一曲。
宝珠见这金发少年步伐轻捷,环行急蹴,跳身转毂,身姿十分潇洒,有一二分像韦训,心中喜爱,等他舞毕上楼来拜谢邀赏时,张口问:“你是哪里人,叫什么?”
少年跪拜在地,乖巧地答道:“奴是粟特人,叫米法兰,是姚家班的。”
宝珠心道假如还是公主身份,就买下这胡腾儿带回去。只是少年美则美矣,却太柔顺了些,缺了韦训那种夭矫不群的孤傲气质,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她解开腰间钱袋,打算拿钱打赏。昨日铸金币时多造了几枚,李唐皇室日常以金质通宝当做赏赐之物,她随手捏出一枚,正欲递出,忽然觉得不妥,复又收回包里,让十三郎另外拿一缗铜钱给他。
韦训听她询问少年名字时就觉得极为不快,眼看宝珠从腰包里拿出金币,更是脸色突变,心想倘若她拿这钱打赏,他就把那鹰钩鼻獠奴从二楼一脚踹下去。幸亏她中途改了主意,胡腾儿才保住了鼻子。
胡人少年舞毕退下后,高台上又上来一名二十多岁的丰艳女子,十指染着凤仙花汁。这女子想必是姚家班的台柱,甫一登场,周围客人便鼓噪起来。她为客人表演柘枝舞,舞姿婀娜曼妙。
宝珠愉快地欣赏了一阵,倾身凑近韦训,悄声说道:“我阿娘最擅长琵琶和舞蹈,她的柘枝舞堪称世间无双,跳得极美,我小时候本来打算跟她学来着。”
韦训听她话中未尽之意,问:“没学成?”
宝珠摇了摇头,惋惜地说:“她不愿教我,说公主不管出降与否,一生都不需要表演歌舞取悦任何人。后来我又喜欢上角抵和骑射,她鼓励我去习武,说至少可以强身健体。”
韦训略显惊讶,笑问:“你还学过角抵?”
角抵术是两名壮士扭做一团摔跤,以力竞技,场面可不怎么高雅。宝珠回想起儿时趣事,笑道:“那时人人哄着我玩儿,七岁之前,我一直自以为是天下第一力士,连阿兄都不是我的对手。后来才察觉被他们骗了,只能将目标改成天下第一射手。”
两人正谈笑间,屏风隔扇后转过一名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他身着广袖绸缎海青,却留着头发,不僧不道。此人合掌一拜,问了个好,接着向宝珠恭维道:“这位小娘子生的仙姿玉貌,宝相庄严,不知是否信佛,吃斋茹素呢?”
宝珠莫名其妙被他打断谈话,心中不快,从盘中夹了一块酥烂的蹄筋放进口中,默默咀嚼着。
那人看她这般行动,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又道:“不吃素也没什么,那请问您杀过生吗?”
韦训站起身,上前推了他一把,淡然道:“她没杀过生,我倒是有点经验,你想试试?”
宝珠冷冷地道:“我从小喜欢打猎,大小猎物杀过无数。”
杨行简指着来人斥道:“你这人好生唐突,素昧平生,为何问东问西,搅扰我们雅兴?”
那人摆出彬彬有礼的态度,双手合十行礼,自白道:“鄙人申德贤,是洛阳巡城行会的行首,在家修行的居士,并非恶人。刚才与熟人在金波榭用膳,望见娘子仪表端方,有慈悲相,因此过来攀谈,是想问问您是否有意参加中秋的巡城盛典,担任‘观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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