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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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知道湘云不过是犟着性子顺嘴抱怨一下罢了,哪里就真不明白送礼与私相授予的差别了,是以再不去与她歪缠,只抿嘴轻笑,自低头利利落落地将那只长筒护膝收线完工。

好在不一刻小丫头就将两副绣样取了来,迎、探二春也围过来,四女品论了半晌,还没个定论呢,湘云却瞧上了那副观音像,只说绣了来与黛玉的那副《心经》作成一套送给贾母贺寿,一把取了去,自在一旁嘀嘀咕咕地开始说要怎么配色了。黛玉佯嗔了她两句,她也只装没听见了。

看着湘云这般模样,黛玉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只这几日的水磨功夫做下来,自己就既为她挡了小人,又为她以后避免袭人纠缠提供了理论依据,如今还给她找了件更重要的事占了她的精力。这几番下来,她若再入了袭人的瓮,可就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谁知道这倒霉的命运到底有多顽固呢……

黛玉从没想过要惊天动地地改变这个世界,她怕这天地还没被惊动半分,自己就会被指为妖孽难容于世了,又何谈救父。她倒是想过除了父亲与自己,再不管别人命数,虽说独善其身自私了点,但也许就瞒天过海成功了呢?可打她当初见到贾琏时,她就很清醒地认识到命运那沉重的惯性有多么巨大。若只单单改变父亲的生死,谁知道她做的一切够不够呢,也许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父亲就仍……增一分怕多,减一分恐少,如何在躲过了满天神佛的眼睛的同时有效地改变命运,这就是黛玉的两难,偏又寻不出一个标尺来衡量……

湘云于宝玉,也许是意味着两小无猜,但她于袭人,却是借势的靠山――她一个丫头,未正名的姨娘,居然能与正经侯府千金攀上交情,这张虎皮扯将起来,可不唬住了许多人,让她袭人在这府里得了多少便宜,行了多少好事。于宝钗,那也是一个极强的援手,一场螃蟹宴既收卖了湘云又显了她的贤名,更不论平日里湘云人前人后给她的舆论支持――黛玉私下原笑过,宝钗之所以能做到为少言守拙,原是为着私下里身边有最会说话的“莺儿”传情递意,明面上又有个最敢说话的湘云为她伸张“正义”,这般一来,又何需她自己再画蛇添足,亲自上阵呢?这呆丫头一次两次被人利用得兴高采烈的,偏她身为贾母的外侄孙女、史侯府上正经嫡女,身份超然又尊贵,纵是被她伤了也投鼠忌器,不好还手的……呵呵,这等“重量级”的武器,黛玉不能不小心对待……且黛玉私下瞧着,依着贾母的安排,本应是寄望她们两个父母不全的孙子辈相互有个照应才是,可惜原来的黛玉与湘云都太年幼,心气都太高……

黛玉并不觉得自己谋划这些很阴暗。她的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些救人的举动,这救人助人若都会招报应,可也太没天理了。且她也没定要胡乱“圣母”,待人也好,对事也好,不过都是依着这世的正经道理相劝,听不听得,也是各人的机缘,成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如同她给湘云提的这些个醒儿,若袭人消了那等无事献殷勤的非份之心,自不会觉得这话刺耳,也就碍不着她什么事儿……较起阴谋两个字,她倒觉得自己这算是阳谋了。

依着如今的情形看来,她待湘云以真心,湘云倒也报她以挚情,已是大异她记忆里的情景了……这是不是说明,年后宝钗的生日宴上,湘云是不会再口没遮拦了?……

说起宝钗的这场生日宴,为着自己有可能在这宴中受辱,黛玉除认认真真考虑过应对外,还特地算了算宝钗这个生日宴摆的日子……哎,黛玉自己有时也觉得自己是个不会省心的。

……按理说,明年年初应是宝钗在贾府过得第一个生日,又正是十五岁,样样都对得上黛玉记忆里贾母为宝钗过的那个生日,可黛玉却又明明记得那上书说此宴应在元春省亲之后,而非在元春都还未被封妃的明年年初……

但元春省亲后的宝钗,待选已被黩落,再无其他门路往上进益,只余议亲一条路了。而薛家其时颓势已明,一家子只靠着薛蟠这个靠不住的呆子在苦撑皇商的虚架子。除了于王、贾两家沾点亲外,还有什么?――可这说远不近的外戚关系又能什么用呢,连贾琏这个正经姓“贾”的国舅都只能拿来说笑说笑罢了,她一姓薛的表妹又岂能指着这一宗与京中各方权贵攀上亲?――依着黛玉所见,倒正是在省亲时见识过了元春待宝玉不同与旁人的姐弟情,才使得薛家两母女更看重 “宝二奶奶”这一位置了,毕竟,宝玉才是算得是嫡亲的“国舅”罢。

而其时贾府却正值元春省亲,烈火烹油的繁盛顶点,高傲如贾母又怎会在这时为一个依附于自家的“穷”亲戚贺生――她又不支持什么金玉之说,这么做岂不是自找麻烦?她老人家若真觉得省亲的高兴劲还没过去,倒不如趁机给自己办场寿宴庆祝一下才是正经――反正她与宝钗的生日都在正月里,办谁的不是办。

可若是明年年初为宝钗庆生,就十分的说得通了:宝钗即将参加待选,若选上了,虽说也仅是皇家的一个奴才,但宰相家人都是七品官呢,还不说有元春之前鉴摆在那里。贾母即已许她薛家走了自己的门路,那么在宝钗这正是将发未发之季,何不再做点顺水人情暖暖她的心呢――贾母虽因不喜王夫人算计,未将宝钗归到自己名下,但作一日生日宴的耐心总还是有的。

这样一来,倒也能明了精明如凤姐为何单要就宝钗生辰一事与贾琏相商了――宝钗其时前程未定,地位确是“大又不是,小又不是”,而是那句“将笄之年”更是重点。笄者,及也,将及,待选将会通过吧……而贾琏的回答这么看来倒也很有有意思――这亲戚又还未成气候的,只照着成例来罢,……老太太的意思?那就再增点吧……反正他是没将这事放心上的。

这般归纳下来,原本记忆里贾母为宝钗贺生的三个时间标志里倒有二个是支持明年年初这一结论的,而那一个最明显的,有关曹公直接写出来此宴是在元春省亲后一说,咳咳,据说曹公写此书时就本着虚虚实实的写法写的,那么,拨开所有迷雾,如同那个变小的侦探所说得罢――真相只有一个!

……呵呵,这异世的记忆还真好用……

湘云有活计要做,人是坐了下来,可嘴上却是关不住的,仍与姐妹丫头们说说笑笑个不停,她又同润妍一般是个大嗓门,低得了一句,也轻不得第二句。好在这屋子大,且为着宝玉他们在另一边,又将那帷幔放下了好几重,倒也扰不着宝玉他们。

只是那厢里宝玉隐约听见了姐妹们顽笑的声音,哪里还坐得住,时不时就借着喝水、吃点心、取书要纸什么的凑过来逗个趣――倒真难为他寻得出这许多借口来。

“爱哥哥,你前个儿可是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发了宏愿,要立志读书、金榜提名的,怎地这才两日,你就这般懈怠了?”

“云妹妹你这话可错了,我这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也。”宝玉说是与秦钟一处温书,不过就是个要秦钟陪他耍的幌子,如今既已如了愿,那日许下的“雄愿”早就抛过了脑。湘云现下虽拿这个来取笑他,怎敌他是个脸皮厚过城墙的,竟好意思拿圣人的话来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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