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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学津先生将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地看了看墙上的钟笑着对我说,那天他就是这个点才回肖未晞的房子的。

从第一天的夜晚繁星满天到第二天的夜晚繁星漫天,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像蹀躞在水城的风一样游走,从科学问题思考到哲学问题,结果他发觉,科学问题自己无力解决,哲学问题他无从下手,没有多久,他就完全地舍弃自己那一团乱麻般的思绪,把注意力集中于来往的人身上。

交警们顶着烈日疏散着拥堵的车流;卖菜的女人们顶着烈日边露出愁苦的面容边叫卖着自己的商品;饭店里工作的同龄人们顶着烈日,穿着闷热的人偶服装跳着尴尬的舞。他接过了一张书店的传单,上面宣传着新版的畅销书,《人间失格》《小王子》和《月亮与六便士》。

他的足迹延伸到了水城的每个角落,甚至贫穷的地方,鲜为人知的地方。他与很多苦闷的青年人都有过短暂目光的交织。但他自认为可以翱翔,却被自己悬挂在火海之上。清醒对他而言将会是一个最大的灾难。

他感知到了自己命运中无限的抉择,像是一群冲着远方航行的船,可以抵达超卓或是沉沦,天堂或是深渊。直至苍穹为他张开了银黑色的臂膀,他才想到自己该去那个现实的世界之中了。

他来到那座神奇的床前,灯已经熄灭了,他想也应该为自己的易怒和冒犯,跟肖未晞道个歉,明天再同谭玉涵和袁派明道歉,再往后就取消他们这个疯狂的计划,解散这个队伍,各自去过各自的生活。即便他没有勇气如此的勇敢,这也是他的别无选择。

他凝望着那座灰黑的城堡,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耳语声,他突然想起了张华,和与他见面的第一个夜晚。他突然渴望听清那些萦绕着的耳语声。

“生日快乐啊!宋学津!”突然那漆黑的城堡后出现华丽的灯光。肖未晞第一个从那座城堡中跳了出来,然后是谭玉涵和袁派明。“还生气呢宋学津,你的生日我都给忘了,但是袁派明还记着呢!你已经二十六岁了,宋学津先生!”

“今天?我生日?不会吧。”宋学津一愣,他眼前就飘来了一块巨大的蛋糕。

“是啊,肖未晞都不知道你的生日,我还记得呐,宋学津呐,祝你生日快乐,ABCD二十六个字母,你都把二十六个字母活了一遍了。”

袁派明凝视着他的眼,“我们一起在美国四年了,又从美国到了水城,我们又一起工作,一起科研,我可能是你最讨厌的一个人,你也可能是最让我不能理解的人。但我由衷地谢谢你,我承认科学家的身份应该更适合你,我不该这样拖你后腿,那些坏掉的仪器我想办法,我会想办法的,来赔给你,如果你不想让我待在水城大学,你也可以赶我走,我只感激你……我……”

“喂喂,袁派明,你可别再说了。”宋学津赶忙制止他,如果再让他说下去宋学津就有可能潸然泪下了。“我原谅你,我也知道,你不算是故意的,我……我还让你跟我一起干好吧。”

“哎呀,你看这又有多难吧,一个生日把所有问题都给解决了,肖未晞姐姐可比我俩聪明得多。”

“好的,好的,既然大家不是一盘散沙,我想就……我们就不会绝望,我明天就找人把水城大学的实验室给修葺好。”

“还有呢,为了补偿您,宋学津先生,我要向你汇报一下,我这些天的想法,我对噬菌体这玩意儿,可以算是做足了功课,它是这世界上数量最为庞大的生物,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几乎都存在,我想如果把那个小玩印结合到我们的机器人上有可能极大地减少酶的包埋。”

“是吗?”宋学津疑惑地看着他。

“喂你们讨论别的知识我听不懂,你们要是讨论那些叫噬菌体的绿蜘蛛的话我可不比你差,我妈活着的时候总是,给我讲独角兽的故事,当我看到那些家伙,我想就不要骗我了,那就是独角兽。”

“对啊,前几天肖未晞一直问我那群噬菌体的事,她这么一问我才做起了功课,看了好多生物期刊里的文献呢,最后的最后,我做足了方案,两个字评价肖未晞女士的构想‘巧妙’,肖未晞也有当科学家的潜质嘛,将来这个方案通过了,肖未晞都可以算是我们的功臣了。”

“噫,好我听女朋友的话,袁派明的话我肯定不信,但肖未晞的话我百依百顺!”不到几分钟时间,他们就徜徉在欢乐的海洋中。

在那座城堡里,他们大摆宴席,狼吞虎咽地沉浸在佳肴的美味中,袁派明把嘴塞得鼓鼓地,含糊不清地朝宋学津嘟囔,“我说津哥啊,在水城大学出这么大的事,叔叔阿姨要是不知道那就太假了,他们肯定担心着你嘛,再加上又是你的生日,你真的应该跟叔叔阿姨他们报一声平安吧。”

宋学津的笑容凝住了,“干嘛提这个?”

谭玉涵瞪了袁派明一眼:“对啊,干嘛提这个。不过津哥好像好久都没回花城了吧。”

“我爱做啥样的选择,就有啥样的命运,花城,这鬼地方,我死也不待了。”

“我倒是听过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是单独在海洋里的一个岛屿,那个岛屿上面的人相逢时从来不送礼物,取代礼物的是他们的一个个故事,那每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都要给对方讲一个故事,所以整个小岛上的人活着都是为了讲述,个个都是加西亚·马尔克斯,”谭玉涵兴致勃勃地说,“正好咱们也可以跟那个岛上的人一样喽,我们都没来得及给津哥准备什么礼物,我想咱们就每个人给津哥讲个故事代替礼物怎么样?”

“谭玉涵你七老八十了?”袁派明质问她,“就是不愿给津哥买礼物罢了,至于扯这些废话吗?”

“我倒是挺期待你们的故事的。”宋学津说。

“我也同意。”肖未晞说,看在那三个人一致通过,袁派明也识趣地点了点头。

“那就从我这里先开始吧,”谭玉涵清清嗓子开始了讲述,“我在上海出生,在上海长大,我的妈妈是我最崇拜的女人,她是中国有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在我小的时候她曾试图教会我用大提琴演奏些简单的曲子,但我只能让大提琴发出惨叫,所以我对我母亲更敬佩了。我的父亲是上海一个老总的司机,他爱上了母亲华丽的演奏,母亲爱上了他富裕的家庭,我也从小有着富裕的生活。我的初中都读的是上海上流的学校。我跟我父母的爱好从小就不一样,我喜欢物理,当时就下定决心,长大了要当像居里夫人一样的物理学家,我母亲一直支持着我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但我父亲却根本不希望我这个女孩干女孩不该干的事。但总而言之,我爱他们,我爱我的家。

“初三的那年,我的父亲听了他的王八蛋老板的建议,利用他的职业之便,打听了行情内幕什么的。这之后他就每天沉浸在这一片花花绿绿的股票之中。那年我和我父亲没有说一句话,我也没有看见我母亲跟我父亲说过一句话,除了他们争吵打架的声音。当我从寄宿学校回到家的时候,我经常看到家里一片狼藉,母亲的大提琴和家里那些值钱的东西也不翼而飞了。我的父亲成了一名赌徒,自从他成了一名赌徒,我就再没有听到过母亲拉大提琴的声音了。那年我劝说他们离婚,那成堆成堆被送出去的钱,那成堆成堆的啤酒瓶子,那接踵而至的耳光,作为女儿,谁受得了啊,谁他娘的受得了啊。母亲抱着我痛哭,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她唯一的女儿。为了我,她要维持这个稀烂的家, 为了我,她要背负那个沉重的债务。我家的房子没了,我们租住在上海旧城区的一个漏水的房子里。我当时就有了去美国读书的想法。我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看到她有力量的目光,我发誓我要我活得很好看。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我的母亲冒着雨站在考场外,见我走出考场,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拉着我的手在雨中奔跑着,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似乎要让整个上海都见识见识,这一老一小两个疯女人。在雨中的那一刻,我无比地轻松和自由,虽然被淋成了落汤鸡,也全然不顾了。母亲在奔跑的途中大声地告诉我,她和父亲正式离婚的事。这一刻,在我眼中她是多么坚强,多么伟大,多么独立,多么勇敢,这是我母亲最美丽的瞬间,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东拼西凑借了钱又买了一个崭新的大提琴,我们母女二人租了一辆拖拉机,永远地离开了上海,我们去了母亲在江苏农村的老家。开拖拉机的那位老伯伯也酷爱母亲拉的乐曲,我们一路欢声笑语,在我母亲的大提琴曲中我们又开始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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