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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水城新建了很多工厂,水城的夏季也变得异常的闷热,虽说有几台空调猛地吹着冷气,也解不开实验室里紧张的氛围。

宋学津的眼睛受伤之后,袁派明也没有了那些游手好闲的心情。他们为此设计了成千上万种的方案,画完了成千上万张图纸,也没有整出所以然来,水城大学里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们手脚也不勤快了,谭玉涵这时迷上了短视频,她把声音外放还时不时地发出驴一样的笑声,那声音就连袁派明都难以隐忍。于是他买了一台菜市里用的计算器来做参数计算,把他输入的数据都被奇特的腔调朗诵出来。日后,整间实验室里都充满了短视频和计算器的声音。

他们原地踏步的时间持续了好几个星期,时间像湍流一样的逝去,他们像是废墟中挣扎的人一样,忘却了挣扎的内容和意义。

当天空又变得像墨水瓶一样湛蓝的时候,一个南方中年男人的造访改变了他们生命的轨迹。那个名叫赵江南的男人,驾驶着背后喷着浓密黑烟的轿车,三两下就停在实验楼下面。他打开了车门,一股热浪便朝他扑来,他敏感地将鼻尖从口罩里掏出来,嗅到了水城那份不怎么香甜的空气后,又将鼻尖放回口罩中。健步往楼上走去。

没有花费什么时间,他就找到了像菜市场一样的实验室里,他轻敲几下屋门,没有人应后,索性就推开了,他走进屋子找到椅子坐了下来。见三人,都沉默了,满脸疑惑地凝视着他,他点上烟抽了起来。

谭玉涵马上就生气了,她大喊:“喂,喂,喂!这位先生,这里是实验室,您是不能进来的,更不能进来抽烟!”

听她这么一说,赵江南把烟灭掉,他边灭边歪着嘴笑着,“实验室,呵,实验室,嗯,实验室,哈。”

看见情况不对谭玉涵往后退了一步,嗓门也压低了,“您……您是什么人?闲人是不能进来的,我请您出去。”

“对啊,这位先生,您是谁啊,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宋学津说。

“你们研究的仪器,要发明的仪器,在路上。”

“我他妈的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您必须搞清楚这里是实验室.你不能闯入。”袁派明说。

“好的,好的,三个小孩子,我想现在的情况就非常有必要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了,我是赵江南,查尔斯先生第一位中国国籍的学生,《瓦格纳和查尔斯的发现中的生命物理学应用》是我的书。”

“哦哦,很不走运先生,你说你是爱因斯坦、玻尔的学生兴许我们就信了,可惜你偏说你是查尔斯先生的学生,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真他妈的可笑。”

袁派明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喊,“谭玉涵你闭嘴!你简直是蠢到家了。”谭玉涵愣住了,她又将目光投向宋学津,宋学津垂下头去,逃避了她的目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投机的话。

赵江南坐在实验台前又重新点上了另一支烟,烟圈被一段一段地送进了他们的仪器里,见没有人再去阻拦他了。他于是笑着说:“可笑,是挺可笑的,让我觉得可笑反正不算什么,若是你们让查尔斯觉得可笑了,你们倒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你们这一代的中国人反思一下,各位小先生们,我不算是一个善良又文明的人,也知道实验室里面不能抽烟,但我至少知道羞耻是什么,若是让别人看见我有你们这副鬼样子,还不如让别人看我的皮古耻辱!”

“这些话你好像没有说的必要吧!”袁派明朝他吼出声来,“我们实验室就是这个特点,是,你成功,你研发出来了,你很厉害,你不接受我们有这个特点,但你没有资格拿皮古来污辱我们!”

“袁派明nm的闭嘴!”宋学津打断了他的话,“你好好想想袁派明,赵先生有一句话说得不对吗?混账东西,他说得有什么不对?”宋学津抓住他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这一晃给袁派明泄了劲,他用极度微弱的语气冲着宋学津说:“操你娘的,他说得对。”宋学津将瘫软的袁派明扔在沙发上,又朝赵江南欠身。

“我们冒犯您了,赵先生,感谢您的教导。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和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我们到隔壁的会客厅慢慢谈。”

宋学津就这样劝了老半天才把赵江南先生劝进了隔壁的房间里面。他逐渐弄清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查尔斯当时不仅委托了他们一组青年进行科研,还找了一个中年科学家们做同样的任务,而在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准备永远放弃的时候,那位名叫赵江南的中年男人捷足先登了。

“那您为什么要费功夫寻到水城来呢?”

“为什么要到水城来?呵,就因为我比你们年纪大,我比你们了解现在的社会。他娘的,十几年前的我,也跟你们一个样子,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不会干,一个傻蛋,一个死愣头青,做这个狗东西有什么用!傻子才信什么遨游太空,探索生命,穿越时空的鬼话。我现在不能这样干下去了,再干下去别说奶粉了,就他妈连我小孩的奶嘴钱都不够了。我没有申请专利,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我卖给你们,不想要的话就继续回到实验室,继续刷你们的视频,我去北京找人接手这个项目。”

“那照您的意思就是……”

“照我的意思就是你们有三条路可选择,一是不买那东西,在我抵达北京之前,就把你的专利搞出来,如果你们真的搞出来了,就他妈的算我赵江南倒了八辈子了,我也就认了;二是你们干脆别干,回到社会上找些能糊口的事做。三是你们花两百万买下我的机器,申请我的专利。这个专利申请下来,差不多会有两百万的利润,你们付完专利费之后,把利润还给我,你们安安心心地搞科研,我安安心心地创业搞钱,这样你我都开心,井水不犯河水。这三条路随便你选,我什么都不干涉。”

“我……这个……”宋学津哑口无言了,呆坐在那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个挺难的选择,但你得弄清楚,小孩儿,这会是你遇到的最好的机会,我跟那群伟大的科学家们不一样,他们追求些什么,名誉成果,扬名立万?但我不一样,我只要钱,这么说吧,再没有同我这样傻的人喽。”

盯着他的目光,宋学津的脑海中似有如麻快刀一般的凌乱,他似乎意识到了在赵江南的凝视之下,他无法用理性做出任何抉择,于是他就以上厕所的借口离开了会议室。

他倚在盥洗台的镜前,端倪着镜子后的自己,他的脸开始发胖了,又显得惨白,脸颊上也尽是凌乱的胡子。眼带越来越黑,牙齿上也有了黄色的垢。难道他要以这副恶心的样子来接受他的失败吗?

他想要花钱买下这台仪器,但是又突然地感受到了那将会是一种无比令人憎恨的想法,他突然觉得应该问问肖未晞,又感觉那是在兜一个没有意义的圈子。终于,他的虚荣占了上风,却不是明显的上风,他想他一定要给肖未晞打个电话,哪怕是从她话里找到一丝的介意,他就会永远地打消这个付钱买下专利的念头。

电话接通后,他听到了肖未晞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气流的流动,“亲爱的,怎么了?”

“我……我……你……你……”宋学津语塞着。

“你是怎么样啊,不会说话啦?”

“实验室有状况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仪器给别人做出来了。”

“那你们这回就算是失败啦?”

“可是做出仪器那个人找到我了,说什么两百万就能把这个专利加仪器买下来。如果不这样做我们一切工作就都白费了。”

“哦,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把钱给他啊,我们又不缺那两百万?”

“我想问你同意……”

“我又有什么不同意的?再说了,我以前不给过你两百万吗?那是你的钱了,用那个不就好了。哎,宋学津,你今天真的好反常呀,你确定你是买仪器用两百万,不是被绑架了要两百万?”

肖未晞的话让苦闷的宋学津突然合不拢嘴地笑起来,边笑边说:“肖未晞,哦不是晞爷,水城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得是你最会绑架,连他娘的你都绑不住我,还有谁能绑住我?”

“唉,宋学津你个混蛋,我他娘的是在关心你,水城乱的很,你个臭狗日的,真他娘的是热脸贴凉屁股上了。”

挂掉电话后,宋学津感觉自己又似乎变回了以前的自己,他气宇轩昂地向会议室方向走去了。

在接下来,宋学津与赵江南谈话时他就不再这么卑微了,见眼前的宋学津焕然一新的样子,赵江南也有了一丝兴奋。

“尊敬的赵先生,我想通了。我要买下他。”

“好的,我给你电子合同,想必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浮气躁也不会一字一句地读完它,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又在这哭爹喊娘的,我就干脆先给你说清楚,我的意识转换仪是台大机器,所以我并不担心你们跑路。为了保障你们的权益,你们可以先做实验,满意了再付钱。”

“真的是让赵先生费心了,那我们说定了实验成功了就付钱。”

这一天宋学津送走了著名物理学家赵江南后趾高气扬地走在水城的街道上,似乎他也成了同赵江南先生一样伟岸的物理学家,但他的内心可是清楚得很,也清醒得很,他娘的自己什么也不是,他心知肚明着,即使他有最高的学历,最好的设备,最充足的热情,他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够在这熙熙攘攘的繁星之间闪耀,但不管是虚伪是背叛了道德箴言,是背叛了自己儿时的梦想,他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种畅快,从他的身子飘摇到他的故乡,再飘摇到他心中的银河。

第二天,一辆气喘吁吁的电瓶三轮车来到了水城大学生命物理学实验室的楼下,那些消失了许久的研究生们鱼贯而出。他们将那个普通的电瓶三轮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小山一样的箱子就像是比赛获胜的运动健儿,被人潮往前推去。这些人,甚至将袁派明和谭玉涵都挡在了门外,他们二人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了汗流浃背的宋学津。

袁派明疑惑地问他:“现在又是什么状况嘛?”

“我把赵先生昨天说的专利买下了,他此番前来水城的目的,也就是向我推销这个东西的,一共是两百万。”

“宋学津!”袁派明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好啊,你个宋学津,两百多万说扔就扔了,你不看看他是一副什么嘴脸,科研成功了跟他娘的当了皇帝一样,谁他娘的都看不起,他娘的会真的为我们好吗?他这副德性是不是骗子还他娘的都说不准呢!”

“好啊,他把项目搞出来了在我们面前,还不能是一副皇帝的德性,难道他娘的换我们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三个人在他面前摆皇帝的德性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给我马上停下!”谭玉涵嚷道,“这件事我们三个都有错,我们没把我们的全部心思放在科研上面,才会让这个烟鬼赵江南捷足先登的。”

“那宋学津你至少该跟我们商量一下吧!”

“我现在正在给你们商量。我还没有给他钱的,我们要等实验成功了再考虑买,他如果把专利给了别人,咱们他娘的怎么办一切就都这样白费了?”

听到这些话后,袁派明沉默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将脸转向谭玉涵说:“要,要么你去跟着宋学津上去,我是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老家伙。”

谭玉涵也什么都不再说了,随着宋学津,朝着实验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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