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蚊旋蚋绕恨布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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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刘家嫂子看出了李小琼没钱,也看出了女干部不肯放过,她从自己的钱包了拿出两块铜钱递了过来,“等下多卖点就好了。”

“那我下午再还你。”李小琼的眼睛里湿漉漉的。

正午,烈日抛下一把金色的针,刺破了千层云彩,细细密密的落在临桂县城的土地上,将大地扎得千疮百孔,堆积起厚厚的尘土,一阵难得的微风就给整个县城蒙上一层灰色的网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股热浪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让人感到无比难受,路边的小树也在这股热浪下变得枯黄干瘪,树叶上的水分早已被太阳蒸发殆尽,耷拉着脑袋任由一只只蝉在树枝上不停地鸣叫,似乎在抱怨这炎热的天气。

老胡伯伯的苹果摊子下垫着稻草,稻草上堆放的苹果,苹果上盖着树叶,老胡伯伯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他依靠在半旧的三轮车边,不时地在树叶上撒上一点水,让苹果保持新鲜,他的摆放的苹果成三角形,形状非常好看,每一个苹果都是饱满圆润,色泽鲜艳,让人垂涎欲滴。

老胡伯伯是一个充满故事的人,他的年轻时,曾经是车行的老板,生意兴隆,生活富足,但是命运多舛,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失去了一切,关闭车行的老胡伯伯和年轻貌美的老胡伯娘带着孩子来到临桂县城,在金山集市外路边的泥土里摆上了地摊。

老胡伯伯其实不老,按年龄顶多算个中年,多年地摊的摸爬滚打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沟壑,他对每一个顾客都非常热情,总是微笑着问候他们。有时候,一些顾客会跟他聊家常,他也会耐心地听着他们的故事,人们也就亲切的称呼他“老胡伯伯”。

“五毛,五毛,样样五毛。”不知疲倦的喇叭在尘土里拼命的叫喊,针头线脑、削水果的刮刮、洗碗的刷子,廉价的肥皂都沾满灰尘躺在泥地里那块发黑的木板上,三袍妹子枕着装货的大布袋子在喇叭声里熟睡。

三袍妹子生来就没有名字,她的哥哥叫袍生,姐姐延哥哥的名字叫二袍,她就只能叫三袍了。

三袍的父亲是个勤劳的人,他为了给家人一个更好的生活,在村子里替南方老板作保,打白条收购乡亲们的大蒜。可是南方老板却突然消失了,留下了一张空头支票。父亲被村里的乡亲们追债,只好带着一家人来到临桂县城寻找线索,他们耗尽了盘缠,也没有找到收大蒜的老板。最后,父亲只能带着一家人在金山集市路边摆上地摊,三袍和妈妈各守一个摊子,父亲和哥哥骑着只有铃铛不响的自行车在县城里贩卖老鼠药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每天清晨,三袍和妈妈就起床开始忙碌,她们会在集市开市前去地摊上换守夜的父亲和哥哥。只有在正午时分,顾客稀少时,她们才能趴在摊子上眯上一会。

“其实把摊子收了也能回屋里睡的。”三袍说道,“那第二天就占不到这个位子了。”她的话虽然简单,对于她们来说,摊子是她们的家,是她们生活的全部。如果把摊子收了,那么她们就会失去这个家,失去这份生计。

三袍租来的房子虽然简陋,但是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把它叫做屋,而不是家。因为在她心中,这个房子只是暂时的住所。

老胡伯伯的摊位对面的马路上,卖香蕉的、摆袜子的、剪皮带的、卖草帽的,一个挨着一个,摆卖的商品都盖着树叶、稻草、破旧的篷布,卖货的小贩靠着、趴着、坐着,有的干脆展开破旧的竹席躺下,在树荫下,在三轮车边,在撑起来不漏阳光的布伞下都有半眯半睡的小贩。

“唔呦!”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一大片乌云从南边飘过来,炙热的大地瞬间变得阴凉起来,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了一般,王日凤吓得大喊起来,她知道这场暴风雨来势汹汹,可能会给她们带来巨大的损失。

随着乌云的不断靠近,狂风开始打着转转席卷一切,比豆子还大的雨滴打在小摊贩的货物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角的帐篷伞被连根拔起,升上半空又狠狠地砸在地上,土地上的尘土得到洗礼,变得更加洁净。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震动。王日凤吓得双手紧紧地拽住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四角红色帐篷伞,只感觉双脚离地,整个人腾空飞起,似一片红色云朵漂浮在大雨的空中,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啊!呀!”带着哭腔的呼喊同样也是来自大雨中的半空,蓝色四角帐篷伞下挂着月白底的红色小花袍子的香蕉嫂子,香蕉大哥则在地上跳起去抓香蕉嫂子的脚,可不是跳起来在大雨中失了准头,就是没站稳被狂风吹转了方向。

六把四角帐篷伞在地上是用扎丝紧紧连在一起的,现在也就在空中一起飞了,关键是伞下的铁杆上还挂着女人,于是女人在天上呜哩哇啦的哭着,喊着,男人在地上跳着、拽着,地上的男人慌乱的想法子让伞落地,但却是徒劳的被狂风暴雨摔得更重。

在金山集市外的马路两边摆摊的人在这场大雨中摔了个人仰马翻,折了骨杆的大伞、小伞、帐篷伞,滚落散开的梨子、苹果,花生、核桃和香蕉经过大雨的洗礼色泽却更加艳丽;只有摆卖百货的货物完整,厚重的塑料布被胶带紧紧的扎在三轮车上,三轮车的车头都捆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他们的货物收捡起来也许没有章法,但是都训练有素的一股脑塞进了三轮车里。

半个多时辰过去,风停了,雨住了,太阳又从云彩里探出头来,依然狠狠暴晒着这块土地。路边的小贩像从水池子里捞出来,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各自把货物规整好。

“妈的,老子的短裤都湿透了。”男人狠狠地埋怨着。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湿漉漉的长裤,露出了两条结实有力的大腿。女人见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温柔地说道:“你先回去换衣服吧,我摆就好了。”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心里暖暖的,知道是自己的妻子体贴自己,于是,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摊位。女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觉,自己的男人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人,也是自己的依靠和支柱。

女人开始整理摊位上的货物,她认真地将每一个水果摆放整齐,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它们的表面,动作轻柔而有力,她又是那么专注和细心。

老妹子从三轮车底钻出来,山东婆娘从三轮车底爬出来,何仙姑、李小琼、大安、小安,一个个卖百货的女人从三轮车底出来,一样的一身泥水,一样的发髻松散,却也是一样的处变不惊。

她们对视一眼,嫣然一笑转身去了附近的出租房里。不多时,又一个个妆容整洁,干净利索的出现在各自的摊位前。

经历过正午大雨的洗礼过后的金山集市外的马路边上被雨水洗刷得非常的清爽干净,温度也不再闷热,夕阳落山之时一阵微风吹过,有一种惬意凉爽。

路边的地摊,在夕阳中又一次热闹起来,小贩们吆喝着,叫卖着,交易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爽朗的笑声一直到夕阳落山才渐渐的退去。

月牙儿悄悄的从山边探出了头来,弱弱的月光洒落在金山集市的地摊上,摆百货摊的女人们骑上小三轮就着月光飞快的离去;三袍妹子拖来巨大的木板,帮母亲把货物盖在摊位上,又拖过另一块木板,盖上自己的货物,等待着哥哥和爸爸过来守夜。妈妈在太阳落山时就已经回去帮着腿脚不利索的姐姐做饭。

老胡伯伯、香蕉嫂子和所有的地摊小贩在月色里开始甩卖卖剩下的货物,“处理卖了,处理卖了。”“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一天卖剩的歪瓜裂枣就在着月光里要把它们全部甩卖完。只是卖完就好,老胡伯伯、香蕉嫂子和其他小贩都不计较价钱 ,一堆堆的卖,一个个的卖,一筐筐的卖,一捧捧的卖,都可以,客人说了算。

月亮慢慢的升到了空中。地面更加的皎洁。老胡伯伯一边吃着老胡伯娘送来的饭菜,一边招呼晚上出来溜达的人们。

卖水蜜桃的苟老板倒掉大半筐水蜜桃后,把旧竹席铺在三轮车上,然后倒头就睡了。一缕呛人的蚊香环绕在他的脚边,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因为卖水蜜桃的果农是半夜到集市的,苟老板也就懒得回去了。他知道这样可以多睡一个时辰,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是靠着卖水果为生的,如果今天没有卖出多少水果,那么明天的生活就会变得困难起来。

苟老板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梦乡。他的思绪开始飘散,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是一个没有土地,没有住房的家乡,他想起了常年漂浮在大河上的父母,是啊,他们是水上人家,在陆地上没有落脚之处。

夜深了,集市上的人已经散去,只有一些夜猫子还在这里闲逛,苟老板依然躺在竹席上,沉睡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但是他依然坚定地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够给妻子和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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