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信王驻跸云县(一)(1 / 2)
“鸡笼岛土豆大丰收,亩产千斤,集体农业显威力……”
九月底,信王端坐在云县郊外别院,他的房间之中,轻轻地诵读着《买活周报》最新一期的标题,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亩产千斤……”
土豆这东西,信王是知道的,这东西倒也不是谢六姐带来的,这个东西,数十年前便已经进入了御膳房的食谱,以海外奇珍的身份,时常是被敬献上来,作为一种甜点,多数是蒸熟了之后,浇上糖浆来吃。甚至就在西苑,还有几垄地专门种植这东西,只是御膳房的土豆,十分的小,而且亩产量也不高,以信王偶尔从皇兄那里听说的,一亩地不过一百多斤而已,和报纸上所说的亩产千斤,还有不小的差距,一时间竟让人很难相信,报纸上所说的土豆,和信王从前吃到的‘玉球果’实际上就是一种东西。
亩产千斤……真要有什么作物,能够亩产千斤,那天下间真是再没有饿死的人了。买活军这里的高产稻,几年来陆续往全国扩散,地方官禁之不绝,甚至到了县官要张贴买活军的报纸,号召百姓千万不要大规模种高产稻自留种的地步——【留种退化,减产绝收】的招贴,贴得到处都是,使团一行人南下时,信王便亲眼在驿站附近的村落里看到了这样的招贴。这种高产稻种卖得很贵,但销量极佳,按照使团中那个锦衣卫黄谨的说法,这已经是买活军极力限制的结果了,若是愿意敞开了卖,十万斤、百万斤稻种都能顷刻间卖完。
即便如此,高产稻在买活军以外的地方,一季也就只能打个四五百斤,这是黄谨弄来种子之后,朝廷这里试种得出的结果。买活军种地自有买活军的办法,离开了他们的培训,只靠老农自己的经验,一亩地居然能少打个一百多斤——即使如此,也非常可观了,这几乎是敏朝本地种子的几倍。一样的地,在买活军手里,每年都能凭空多弄出近千斤粮食来——现在天候不好,两季作物中只能种一季稻,另外一季便种玉米、大豆、红薯、土豆,总之是不会让地力脱空,买活军会种地,这是无疑的。
多收了这样多的粮食,也就难怪他们的领地如此的富饶了,不但治下的百姓人人都能够吃饱,而且还有余粮卖辽饷,现在还有余力大量招募青壮流民去开拓鸡笼岛。谢六姐也的确是生而知之者,她若不去,谁知道鸡笼岛丰饶至此?按报道上所说,四季如春,气候调和,又有鸡笼山脉贯穿南北,遮挡台风,靠鹭岛这一侧是很适合种田的。尤其是南部,溪流纵横,地势平坦,非常适合开凿水稻田地。果然,才刚是垦殖的第一年,所种土豆,就比云县这些地块的产量又高了两百多斤,达到了亩产千斤有余,让垦殖的流民,第一年便实现了粮食自给。
这份刚发行不久,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报纸,第一版便用了很大的篇幅报道了鸡笼岛开发中遇到的困难,以及鸡笼岛本身出众的水文气候条件,即便是以信王这高高在上的皇族身份,读报时依然能感到其中蕴含的诱惑力——自从买活周报提出了小冰河期的概念,这几年下来,任谁都不得不承认,气候的确是越来越异常了,原本的农业很难再进行下去,已经几乎成为公认的事实了。
而按报纸上的说法,鸡笼岛并不是大陆性气候,而是‘亚热带、热带季候风气候’,这样的气候和陆上相比,终年高温湿润,至少对于农业是很有利的。如果信王是住在北面的小地主,又有一定的勇气的话,此刻哪怕是卖了家里的祖业,迁移到鸡笼岛上去垦荒,恐怕也是不会吃亏的,北面已经连着三年闹旱灾了,再这样闹下去,田地不值钱,人命也要跟着不值钱了,此时去鸡笼岛,虽然要吃几年苦,但前景的确是一片大好,至少能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自然了,买活军这里是不允许地主存在的,任何人都只能买‘份额田’,若是买多了,或许是不卖给你,或许是要交额外的‘奢侈税’,这都是黄谨提供的消息,譬如说一家人如果按份额能有二十五亩田,有了余钱,还要再买的话,每亩地要交的赋税是半点都不能少的,这是每年根据天候和收成下的定额,半点不能逃,这样算下来,‘持有’田地如果不能充分耕种,其实相当不划算,因为买活军这里预期每亩田的产量是相当高的,高到必须付出绝大多数的劳力去进行精细耕种,也没有余力去照顾别的田地了。而且如果自己种不过来,想要把田租给别人的话,也只能收一点象征性的佃租,买活军这里的农民外出打工时,在村委的组织下把田出租,主要是为了让庄客来交那一季该交的税赋——他们也叫官租子。
在信王来看,这条策略对敏朝官府还算是有利的,否则,北面的地主可不是要纷纷地卖田卖地,到买活军那里去安家?就是因为买活军不接受地主作为职业,这些人中有许多又不会做生意,因此这才迟疑不前。尤其是山阳道,自古以来就最是看重安稳传家的地方,若是不许蓄田,考上了吏目也没有免税赋这一说,那么留给他们的便只有代代读书考吏目这一条路了,若说是做生意,却是打从心底地反感,根本不会列入考量。
买活军这里,种种规矩都和外界不同,有许多在信王来看,着实是自断根基的做法,买活军这里却推行得极为坚决,丝毫没有动摇,甚而民心也好,治政也罢,种种都并无丝毫乱象,反而欣欣向荣,着实是令人费解。他从京城一路过来,历经运河、内河航运,沿路所见,朝廷治政弊病甚多,政力极是不足,反而是买活军这里,用黄谨的话来说,‘执行力’是极强的,不过起势几年,现在已有能力一口吞下福建道,并在其中有条不紊地推行田改,并种植新作物,又四处大开所谓的扫盲班……一口气能从夹袋里掏出这么多人才,这份作养人力的功夫,是做到了极处。
由信王、王知礼、黄谨、孙初阳并王肖乾组成的使团,成员关系相对较复杂,但无不曾是一时显贵,信王不必多说了,代表宗亲,而王知礼是内宦势力中较为异军突起的一人,因为知贼的关系,前些日子刚从之江镇守太监被提拔到京城,入司礼监听用,取代了一时暗弱的九千岁,黄谨、孙初阳都是如今朝野间说话非常管用的田任丘所派——这其中黄谨本人简在帝心,是最得到看重的一个锦衣卫,听说在谢六姐处也非常受宠,可以说辽饷、奢物朝贡,都是由黄谨穿针引线而成,此人虽然位卑,但说话的份量很重,虽然买活军翻脸拿下福建道,但黄谨本人并未因此受到丝毫连累,这就可见朝廷对他的重用了。
至于孙初阳,其人来自辽东,是格物派的新锐官员,因为主张造炮,算是朝臣中较懂这些的,因此被田任丘提拔,算是使团中最没有根底的一人,不过信王也收到风声,孙初阳的老师徐子生,被青贼劫掠去之后,犹如国师一般,非常受到谢六姐的信重,因此他对孙初阳也十分的礼遇,一路上并不曾轻慢,还从孙初阳处学了不少红衣大炮、红衣小炮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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