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瑕疵,抑或美器?(2 / 2)
贾敏求重重地一点头:“先生却道‘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乱也。’——迷途之人,如恶其太狠,不是迫使他更加为恶么?令州闾少些凶险之徒而多些善士,所谓人师之教化,不外如是啊。”
不在意世人云云,始终以自己独有的坚定姿态,默默承受起周围的黑暗,如同漆黑夜空中绽放皎皎光华的明月。
“想把门下生徒培育成什么样的人,先生自己首先就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常闻‘经师易求,人师难得’,有道先生就是经师与人师的集大成者,不单在学业上答疑解惑,还要言传身教,做他们求学做事乃至为人的典范,如此方能引导他们重塑品格品行。”刘氏无比钦佩。
贾敏求很高兴地点头称是:“夫人说得没错,在华岩馆,先生对学子的影响之大,以及学子对先生的尊敬之深,可谓相得益彰。”
言罢,两人殷殷的目光都看向了儿子,贾飏也似感同身受一般,眉目间隐隐有憧憬之情:“照理说,凡人孰能无过呢,失足沦落各有其因,但周遭的冷眼奚落弃如敝履却没有不同。在那些已与旁人龃龉乃至交恶的学生看来,唯有道先生对其心存轸恤,懂得他们的‘大逆不道’,他们也甘愿接受先生引导,觉察了然到苦痛的根源,于是平静显现,有了发自内心的悛改自新,这便是恩若再造啊。”
(轸恤:深切顾念和怜悯)
听了儿子的这番话,夫妻二人默然相顾,倒有半日不能言语。
“物无全,人无完,粹美本难企及,学子们既承教化,更知错能改,便是不负师长苦心了。”贾敏求感慨系之,叹息过后,款款起身。
“夫君做什么去?”刘氏眨眼,诧异问道。
“文牘日渐冗繁,今日已算偷闲了,还是去书房攒点一下歇心。”可能是才刚追慕了贤者之风,又念及往日在华岩馆受教,贾敏求暗生自省,不敢怠忽。
“唉,我实在不明白你父亲,都这个时辰了,明日早起还不是一样做。”刘氏担心夫主身体,眉头登时紧紧攒起个疙瘩,状似已定心厘改她看不惯的“恶习”,直言不讳道,“我们母子不在你身边几年,都像这样点灯熬油似的,谁能扛得住?”
连贾飏也出声劝道:“见了父亲我才知,要做一个称职的县令有多不易。不独要为钱粮财税、商贾农桑日益操劳,还要为勘案诉讼煞费苦心,一桩接着一桩,父亲真当善加保养才好。”
贾敏求无可无不可,随即干笑数声,极爽利地应下来,转而又道:“身为一县之长,实则百姓侍役。我既吃着这份俸银,合该趁着筋骨未衰,精神尚在,老实出些力气,做些好事,以安顿乡民。那今晚,就依了夫人和飏儿,阿真呐,去书房将那案上的长木匣子取来,切记唯此一件,不必多拿!”
阿真得令躬身而出,一路小跑取来公文匣子,匣子虽然不重,可就连阿真也晓得,里面呈报的事务繁芜冗杂,否则县令批阅起来也不会总是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了。
贾敏求接过公文,自顾自地翻拣浏览开来。
见坐在一旁的母亲戚色稍霁,欲言又止,想起白天父母会客之际,亦有段“小风波”毫无意外地陡起陡消,贾飏不由得暗笑。
像母亲这般年纪,还能在夫主———还是身为郡县父母官的夫主——面前无所顾忌、颐指气使,遍寻亲族,也只数得出她一人来。
但也不得不承认,人前人后,父亲的迂回示弱从不窝心,全然甘之如饴,着实令他叹服,母亲的“福气”还真是非同一般。
“劳累一天,请父母大人及早安置歇息,孩儿这便回房去了。”晨昏定省,人子之礼,贾飏每日一丝不苟。
“儿子。”听得身后轻声呼唤,贾飏扭过身来,面容上夹杂了几分疑惑,看牢父亲。
“你到了为父年纪便会懂得,睹乔木而念相知,抚旧文而追故园,皆为人之常情,似这般绿叶红葩簇簇迎人的好时日,一去不回头,恁地短促啊!”
谆谆训诫令贾飏心惊,他胸中翻涌,慢慢地点了点头。
看着儿子颀长背影出得门去,贾家二老才别有会心地交换过眼神。
“哎,我怎么觉着孩子一夜之间就懂事了呢。”刘氏软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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