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和尚的陶钵(2 / 2)
少姝凑上前,轻咦了一声。
只见那淡黄色的桑皮纸页上,赫然画着一个花纹繁盛的童球,俏丽的缠枝纹描摹得相当细致,球上大约每隔三指,有一细小圆孔,这些陶球中间一般会有小石头,或者陶制弹丸,拨弄起来,叮咣作响,是在孩童间盛行的玩具之一,连少姝的“百宝箱”里还存着两颗。
“害我惦记了一天一夜,原来竟是它呀!”少姝大乐,走到子猷身边,初觉诧异,转而又觉亦在情理之中。
“这画功可不平常啊,”武成器专注地一页页翻看过,抬头轻笑出声,“郭公子,要说日用器皿,小人也可大言不惭,私藏颇丰,可供君甄选,但是此物,眼下却是没有一模一样的,做起来的话,也怕是生疏了些。”
“父亲,我能看看么?”珐花怯怯道。
武成器瞧女儿一眼,还是把画纸交到她手上:“仔细收好了。”
珐花如获至宝,埋头细看起来。
子猷眉目郑重,却是悠悠慢道:“武师这陶窑昼夜繁忙,这小物件且不急用,但等武师抽空烧制就好,对了,过些时候上巳节,在下还要携家人上山来,届时来取可赶得上么?”
“好。”武成器满口应承下来。
“只不过,我家老太公他在此等物件上最是用心,烦请务必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完成。”子猷不忘关照细节。
“这画——原来如此,既是郭老太公交待的,公子尽可放心。”武成器脸上按下一刹那的讶异。
“至于陶球中放置的弹丸,我家老太公也已亲自选好了。”子猷又拿出个鼓鼓的香囊,交到武成器手上,轻轻一按,“拜托了。”
说话间,有个陶工掀帘进门传话:“陶工,那佛图澄大和尚来了,说是来取重新烧制的钵盂。”
(大和尚之称:“和尚”称谓,极为尊贵。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位被称为“大和尚”的僧人,是魏晋时期的高僧佛图澄。)
“什么,又来啦?难为人家主顾了,回回准时准刻亲来验取,这次的成不成还真不好说啊,”武成器犯愁地在发髻上拨拢了两把,“罢了,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快先将法师请到堂屋侍侯!”
“大和尚?”少姝思疑中眨眨眼,看向珐花。
珐花凑过身子,耳语道:“是西域来的一位法师,云游至界休,说经人举荐,寻到了我家作坊,要定做个简朴的陶钵,我父亲这一月来依言试制过两回,尚未获他称心呢。”
“竟有这样的事?”
少姝的好奇心骤然而起,她两道细眉跳了跳,欲加细问,就见子猷再度起身,谦和道: “果真是佛图澄大和尚么?据传,他远涉流沙东渡弘法,至敦煌曾住寺经年,直至通晓中原话语及儒家要义,殊为可敬。恳乞武师,可否为在下引见引见?”
少姝感其志,亦觉动容,腾地一下蹦将起来:“那我也去。”
“既如此,料想法师也不会见怪,公子姑娘便随我来吧。”武成器虽感意外,也不好拂了他二人的请求,遂在前领路。
“多谢武师!”少姝精神抖擞地拉上珐花,疾步紧随。
转过一座陶窑,武家堂屋门边,少姝远远瞧见了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僧人,一袭赤色袈裟,袖口处点染了大块的青黑色。
少姝猝然醒觉,这是佛教修行者所谓的“坏色”或“点净”——以破坏衣色的整齐而祛除对衣物的贪着,可见,眼前这位大德高僧自律之严苛,确实名下无虚。
闻得人来,大和尚旋即转过身,双手合十,字正腔圆问候道:“阿弥陀佛,武师别来无恙,贫道又来叨扰了。”
(贫道:魏晋时,佛教初行,僧侣通曰道人,自称则曰“贫道”。魏晋以后,因佛教流传渐广,“贫道”逐渐过渡为道士的称呼,佛教僧人从此改称“贫僧”。)
少姝放眼向前,发觉此人长相果俱一目了然的西域特征,眉目深长,两耳垂肩,雍容庄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平和静谧之气。
“劳驾法师久等了,小人有失迎迓,还望鉴谅。”武成器拱手上前,请大和尚进屋,分宾主坐定,又为双方客人作了约略引荐。
“得遇有道先生后人,深感幸会。”那大和尚微微露齿而笑,这番应答却是众人始料未及。
子猷忙揖礼以谢:“旧闻高士大名,神交已久,今日亲睹风采,在下亦得偿夙愿。”
少姝从旁施礼,低头思忖,这远道而来的大和尚的确博闻,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敢问法师故国何处?”
“少姝姑娘此一‘故’字不错,贫道俗姓龟兹帛氏,九岁时在乌苌国出家,两度到罽宾学法,后至中华神州,所经之地,皆曾为贫道之故国。”
(龟兹:今新疆库车。)
(乌苌国:今巴基斯坦境内。)
(罽宾:北天竺境笳毕试国,今喀什米尔地区。)
(中华:始出于《三国志·诸葛亮传》中:“若使游步于中华。”这“中华”主要指曹魏统治下的黄河流域中下游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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