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大论(1 / 2)
不过这也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与君策论,这是必然之事,不足为奇。
韩非组织了一下语言词汇,缓缓道:“回大王,臣观秦法之优,在于其严整有序;法之既立,则举国上下,皆有所依。赏罚分明,能者进,庸者退,使民皆欲立功而得赏,故将士用命,官吏勤勉。”
“以法为纲,诸事皆有准则,官吏不敢妄为,百姓不敢乱行。秦法重耕战,农则富国,战则强兵。田野之间,百姓勤劳耕耘,国家仓廪充实;战场之上,将士勇猛无畏,敌人闻风丧胆。”
“以法治国,可定秩序,止纷争,使国家运转如精密之器,高效而有力。秦法重农战,励耕织则仓廪实,务军功则国势强。于乱世之中,此乃强国之策,可速致国家富强,兵甲之盛,威震诸侯。”
嬴政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等着听重头戏,夸完其利处就该谈弊端了。
韩非自然早已听闻秦王心胸宽广,今日相处,也能敏锐感觉到秦王确实是胸怀天下之君,秦法都已经在改了,既然是考校,该说就得说啊。
韩非接着缓缓道:“天下之法皆有利有弊,既无万世不移之法,也无完美无瑕之法。治国之法,唯在平衡二字。而过往之秦法,有大利,自然也有大弊。”
“秦法之弊端,在于法之过严,或失之于苛,民稍有过犯,则重罚随之,致民常惧法而不敢为。长此以往,民必心生怨怼,失其向国之心。”
“法严则民畏,久而生怨。百姓生活于恐惧之中,稍有不慎,便遭重罚,民心不安,久必生怨。民畏法过甚,则不敢创新进取,国家活力必受影响。且秦法重刑,小过亦严惩,或致民不堪其苦。”
“且法虽严整,然执行之人或有偏差,易生冤屈;再则秦法过于刚硬,缺乏弹性,难以应对复杂多变之局势;又秦法重功利,或轻德教,民虽畏法,然未必皆有道德之心,长此以往,恐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长此下去,恐致一国风气浮躁,道德沦丧。”
“此严刑峻法可行,皆仰仗于赏罚分明,虽重罚亦重赏。然而百年下来,已临近赏无可赏,却是处罚愈重,已有赏罚失调之患。”
“赏罚者,国之利器也,用之当则国兴,用之不当则国衰。治国以信为重,若无信,其国必不立。赏罚分明,便是铸信,商君徙木立信便是如此。”
“若是赏罚失调,必然国之根基动摇,引发人心惶惶,使得朝廷官员混乱,百姓民心离散,将领离心离德,士卒士气沦丧;虽有昔日之强盛表象,然实则内忧外患,危机四伏,若不速正赏罚之弊,大秦之兴恐难长久,其王霸之业亦将危矣。”
“另,大秦之军功爵制,也有隐患。诸多战役,杀戮过盛,战事当休不休,已然是反噬其身。”
“自商君变法,军功爵制行之已久,早已深植秦人之骨髓;数代以来,秦之军民皆以此为奋斗之目标,进身之阶梯。举国上下,贵族百姓,欲改变命运,获取富贵,舍此军功之路,别无他途。”
“长久以往,此制已成为秦国上下之行为准则,价值取向,犹如战车狂野滚滚向前,惯性之强,难以骤止,众人皆以斩获首级,立功受赏为荣耀与唯一晋身之阶。”
“然而大秦大势已成,打天下之法不能为治天下之法,战车若毫无目的,永不停歇的狂野滚滚向前,最终也只会是在碾碎一切敌人以后,车毁人亡。”
嬴政忍不住连连点头,心中大赞,人才就是人才,这番话两千年后的人说,哪怕一千年以后的人说都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如今身在局中可以看得如此通透,说的如此条理清明,这就是顶尖人才啊!
事后诸葛亮谁不会?难的是现在就看出隐患,这才是真正的人才。
韩非接着说道:“此诸多弊端,皆是已然显现,并且已经不适合大秦如今之局势,若是不改,长久以往绝非善事。”
“大王英明神武,外臣游历大秦,深入了解,发现大秦之法已然在悄然变化,诸多弊端也在逐渐消弭于无形。”
“大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竟然于十余年前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臣实在万分佩服。”
嬴政抚掌大赞,笑道:“卿目光如炬,洞若观火,此番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真乃绝世之才也。”
韩非谦逊道:“多谢大王称赞,臣不过是夸夸其谈罢了,一番妄谈,实不敢得大王如此称赞。”
嬴政不再客套,接着问道:“以卿所见,大秦新法之编撰,当如何为之?”
韩非沉吟一瞬,回道:“臣以为,新法当审时度势,权衡法之利弊,严法不可废,然当适度宽缓,以抚民怨。当与宽政相结合,辅以道德之教,使民知善恶,明礼义。”
“以法为筋骨,以德为血肉,刚柔并济,方为上策。赏罚适度,以安民心;灵活应变,以应时局。重道德之培养,以仁义化万民,使秦法不仅有强制之力,更有道德之美。如此,则秦法可趋完善,大秦也可长治久安,成万世之业。”
“世间无万世不移之法,凡事当审时度势,揆情度理。欲保万世之业,当常思法之变革。以时势为鉴,识时通变,取其长而补其短,增其新要而去其糟怕,使秦法更趋完善,时改时进,方为强国久安之道。”
“臣言粗浅,望大王明察之。”
嬴政忍不住又是抚掌大笑,赞道:“若这也是粗浅之言,这世间再无奥妙之理了。”
“说的好啊,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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