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我给你一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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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密特原地咂摸了这段话一会儿,随后再一次意识到:“你不对劲。”

问题并不出在藤丸立香分析问题的角度:就阿密特在幻境中与对方仅有一知半解的所知,作为第八原体的藤丸立香在指挥战斗时,“敌我双方的性格倾向以及所思所想”也确实会被当做沙盘之外的重要考量因素。他意识到的不同之处在于——

“——分析得太粗略了,对吧?”藤丸立香自嘲地笑了笑,“没有经过改造的平均人类的脑子,最多也就只能推演到这个程度了。”

如果说是幻境中的藤丸立香,在被要求预测一场发生在赛维塔和西吉斯蒙德之间的、这种“样本量丰富”的对战的结果时,阿密特并不怀疑,她能准确地推演到“谁将在决斗开始之后的哪个时刻以怎样的形式落败”这种程度——在不使用预言天赋的前提之下。

这印象实际来源于圣吉列斯,因为大天使曾在幻境对他们这些连长强调过,午夜领主的恐惧战术很出名,但那不过是藤丸立香所奉行的战术中极小但最惹眼的那一部分。第八军团真正擅长的是对人类使用的心理战,他们会研究、揣摩并引导敌方将领的行为模式,走一步看三步地尽可能对每种可能的情况制定预案,随后通过震慑性的军事行动(此时,通常是恐惧战术)彻底瓦解对方的战斗意志。个中翘楚自然是原体,藤丸立香是个真正的指挥家,有时候她甚至能指挥敌人自己乖乖走进她设置的口袋里投降——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阿密特打断了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没什么好气地问,“你是想说,因为你换了个环境之后变笨了,所以才开始在以前没怎么犹豫过的事情上犹豫起来了吗?”

这段话的措辞听起来多少有些冒犯,但藤丸立香笑了起来:

“圣吉列斯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你的。我也是,但我依然在此基础上觉得你难相处。”她同样回以直白到不客气的句子,“你的判断对也不对:我确实在表达那样的意思,但本质上其实,我在幻境里的时候也会犹豫同样的事,只是原体都有非常聪明的大脑,万千思绪只要一瞬间就能得出结论了——所以才显得我果断。”

阿密特开始不耐烦了:“所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存在即合理’。如果一种做法在人类社会当中普遍存在,那就必然具备相应的合理性。灰骑士的做法肯定有他们的道理。”藤丸立香说,“但,尊重难民的生命权,或者说得干脆一点,‘把人当人看’也肯定不是错的啊?”

两个决策都有其正确性,也都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故而,现在是需要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情景了——但藤丸立香分不出来。

在幻境中的时候,原体级大脑的算力能够轻易让藤丸立香推演出一件事可能的绝大部分后续影响,并据此制定决策。现在,即便帝国圣人相信,一场有组织的大弥撒能够在物理和心理上为难民驱散可能存在的混沌污染,也能在宗教意义上堵住灰骑士、国教和内政部的嘴,但她还是无法自信地肯定,这一举措在之后不会造成更加复杂而有害的连锁反应:

为了与原体复活有关的那部分计划,巴尔三星的信仰还是应该尽可能集中在圣吉列斯身上。一个相当富有感召力的忠诚原体的回归,在将来所能拯救的人显然要比第一聚居点的三十万人多得多。

阿密特嗤了一声——他真的很不耐烦:“说来说去,不还是这点小事?银河里每天有多少凡人会丢掉性命?真不差这几十万。”

藤丸立香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我甚至开始羡慕你们了。”

“那你干脆也别想了不就行了?帝皇肯定也不想这个,至少不会像你一样想得这么婆妈。”阿密特不耐烦地催促。

“但如果我不再站在平凡人的角度去思考、去尝试拯救他们的生命的话,我还算是‘人类的救星’吗?”藤丸立香反问,“如果我也放弃了同理心和同情心,像是使用棋子那样使用周围人的性命的话,我还能在面对生存资格的诘问时,挺胸抬头地声称‘人类是美德大过缺陷、利己但也利他的物种’吗?”

阿密特笑了:“哪个傻逼问你这个?你实在多虑了。”

随后,在撕肉者战团长特制的终结者动力甲嗡鸣的噪音中,纳西尔·阿密特做出了他的最终陈述:

“你要知道,女士。在这个万年来从未停止燃烧的银河当中,最轻贱的东西就是人命了。但有些人的性命,确实要比其他人的贵重不少。”

一只被陶钢拳套包裹住的大手沉重地按在了藤丸立香的肩上,链接在手腕上、未启动的链锯剑就停在她的脸侧,没有伤到她分毫,但单分子锯片上的冷光依旧显得咄咄逼人。

“比如你的。”万年前的阿斯塔特这样说,“我不在乎你在犹豫什么,我只想指出:把你自己的性命与那些草芥般的凡人放在一起思考,在各个维度上都是非常不恰当的一件事。你得在这方面有点……自知之明。”

藤丸立香明显地皱起了眉头。然后——

——她抬手,毫不犹豫地照着阿密特没戴头盔的面孔给了他一记直拳。

那一拳正打在了阿密特的鼻梁骨上。但即便是经过锻炼的十七岁古代少女的拳头,在甚至没有进行魔术强化的情况下,就算正中了目标也当然没法把一名阿斯塔特怎么样。甚至,这一拳能够打中,也是因为阿密特在那个瞬间里因为太过震惊,加上手上的链锯拳距离脆弱的重要人物实在太近而反射性地控制住了自己别动。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阿斯塔特的鼻梁只是稍微有点发酸,但藤丸立香的手却感受到了仿佛实打实地砸到了墙上一样的痛楚。

“谢谢你跟我唱反调。”她一边甩着手,一边这样说,“刚才当我在心里反驳你的那个瞬间,我确信我其实早就找到答案了。我只是没意识到。

“——以及确实,我可能就是因为换了个环境之后变笨了,所以才开始在以前没怎么犹豫过的事情上犹豫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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