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 狩猎于林(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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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能否使用许愿机实现‘幸福最广泛化”的问题上,罗彬瀚并不是没和人讨论过。实际上他与之讨论的对象或许是整艘船上最有资格回答这一问题的——那个真正懂行的人,真正掌握着语言与精神之力量的人,千真万确是跟一台许愿机和谐相处过而没有被蜥蜴头怪物追杀得灰头土脸,最终留下永久性嘴臭后遗症的人。那个人,显而易见,既不是法克也不是雅莱丽伽,正是影子客阿萨巴姆最亲密的战斗伙伴——他在飞船落地以前找到莫莫罗,问他是否清楚星期八的来历。那永光族立刻眨着眼睛说自己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你应该不在啊。”罗彬瀚纳闷地问,“雅莱丽伽也告诉你了?”

他以为莫莫罗和他一样主动问了雅莱丽伽,也同样从船副的口中听说了那座金铃之城的故事,可结果并不是。似乎神光界破碎带的修复对于宇普西隆这类星际条子并非一桩小事,他们做了调查,或许还有无远域方面提供的报告。然后宇普西隆专门发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弟弟,而那时莫莫罗已经因为交通肇事上了贼船。很难说这两兄弟是否还在背地里通了别的消息,反正罗彬瀚已将船上这个灯泡眼视为条子的双面卧底。

“你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他问莫莫罗,“咱们船上有这样一个东西,对你来说很正常?”

“星期八前辈已经不是许愿机了,罗先生。”

“她反正还是有点什么东西在身上的。”罗彬瀚说,“我可不信她真的金盆洗手了。”

“我是听说他们一直想干这样的事,”罗彬瀚自顾自地说,“只是不顺利而已。这点上我倒不奇怪,我们这地方也多得是关于许愿机的故事。而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类念头:理想社会,世界和平,人人幸福……这种话题多着呢,可有意思的是,我们就算在故事里也从不让这种事真的被办成。总得出点什么问题让这种目标功败垂成,许愿机本身有问题啦,这个愿望本身不利于进化啦,许愿的家伙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啦……总之它就是不能被真的实现,连给我们一个虚构的展示都不行。”

“你所谓的众生是什么呢?如果无法指定出具体的实施对象,只能笼统地把‘一切生命最大化的幸福’这个概念递交给许愿机,那么在大部分许愿机的理解能力里,只会试图进行所有生命的福利平均化处理——也就是说,所谓的幸福既不是让许愿者满意,也不是让你和你自认为彼此平等的物种满意,而是要在所有被认可为生命结构的集合里最大公约上的幸福。和你处于同一集合中的并不只是你的同类,而是全部的鸟虫万类,以这个星球为范围,是从最单一的细胞结构到植物、昆虫、鸟类、爬行类、鱼类、哺乳类,还有你们潜在历史中一切可能成立的物种——将这一切生命对于幸福的概念予以平均以后,你觉得最终结果会是许愿者所满意的样子吗?如此一来,所有许下这类愿望的许愿机都注定会对当前历史线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而这是中心城里那台四级许愿机所不允许的事。所以,这种失败与其说是反对,不如说是高阶许愿机对一切无穷设施所提供的安全审查。”

莫莫罗依然是那副无辜而真诚的神情,视线却飘渺难测地落在罗彬瀚脑后的墙壁上,好像不知道罗彬瀚正纳闷地试图跟他对上眼神。

“总有一天的,罗先生。”

“怎么?你家地里能长出来?”

“这么一回事。那,照你的意思,是有些高阶许愿机在反对他们普渡众生咯?”

“那也没有关系呀。许愿机的存在是很自然的。”

“听起来他们似乎许不了任何愿望,连给自己一个面包都要不了。”

“火花塔。”他揣测着,“算是你们的许愿机?”

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身陷贼窝的朋友,那时自然而然地,他头一次想到也许永光族就是许愿机的产物。不同于去追寻那座金铃之城的0305,永光族得到了好结果,起码看起来更像是个好结果。

“如果只是单纯的平均化处理,大概也还是会进行区域性的尝试。但是,如果许愿机采取了另一种更严苛的理解方式——严格读取所有主体对于幸福概念的理解,并且全部予以实现的话……如果其中有一个主体怀着恶意会怎么样呢?哪怕只有一个人,一个将幸福概念理解为死亡的个体混入了集合,这个任务会被怎么执行呢?”

“因为在许愿机的眼中,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莫莫罗点头时看起来分外高兴,大概以为这是他刻苦学习的成果,于是罗彬瀚继续按着自己的印象说:“我以为那只是个无穷无尽的能源系统呢,像个超级核电站什么的。或者是升级系统——我听说你们有人摸了它以后变得特别厉害。”

“所有许愿机都可以实现愿望,即便是彼此矛盾的愿望。但是,当愿望彼此冲突时,互相以何种方式兼容彼此,取决于许愿机本身的展现能力,也可以说是许愿机自身的等级。排除掉许愿者描述能力的差异,高阶许愿机会迫使低阶许愿机用更为有限的方式达成愿望,或是自己以低阶许愿机无法覆盖的方式达成愿望。也就是说,低阶许愿机会为了不违背高阶许愿机的要求而‘绕路’。因此,一个愿望会干涉到的许愿机数量越多,对于其描述的要求难度也就越高。”

罗彬瀚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他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触犯这条禁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摸了到底会怎么样呢?”

“我还是搞不懂你们的分级方法。”罗彬瀚说,他眼看莫莫罗张开嘴准备解释,立刻就制止了他,“但是这不重要,我只要知道它们都能做很多事就行了。”

“不是的!但是……这不是单纯地说一句话就能实现的愿望……像这种愿望一定会涉及到许愿机之间的兼容对抗,叙事上的冲突,还有主体性问题……”

“从联盟的分类方法,应该被归类为三级许愿机。”

眼下看来,这恐怕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决定。莫莫罗在寻找永恒光辉的道路上不知所踪,而罗彬瀚自己满脸无聊地靠在椅背上。夕阳渐渐在窗外沉落,又到了一个逢魔时刻。他的脚打起了熟悉的拍子,是那首歌颂英雄之猫普伦西的小曲。那个曾用这调子谱了新歌的恶鬼就坐在窗前。

“怎么啦?”罗彬瀚故意热剌剌地问他,“不舍得给?怕我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我也舍得给乞丐一个呀。”罗彬瀚笑着说,“他们造这么个东西总不会为了这点慈善事业吧?可是,这些机器干嘛非得在最大的好处上刁难他们呢?”

“为什么你这么在乎这个?”他忍不住说,“既然它有这么重要,我在摸到它以前就肯定会被保安抓起来啊。难道你们的机密部门也能让人随便闯进去?”

“你是说许愿机之间互相打架。”

“说得很清楚。”最终他开口承认道,“你说得比那个小子,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科普书清楚多了。这么说来,他们是为了避免被路边的虫子们拉低幸福指数。”

这句顺口的玩笑话差点就没能了局。尽管永光族不至于像荆璜那样狠狠地踢人屁股,他也不得不压上自己全部的人格,庄严发誓永远不会真的去摸永光境最神圣的地标建筑,莫莫罗才终于不再用那种幽怨而控诉的目光盯着他。

“主体?你是说我们?”

莫莫罗立得像根木头,嘴巴抿得死紧,用动作表示自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倒是个很少见的情况。于是他改口问:“那你们的这个是几级许愿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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