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大日融雪春来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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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

山根水运略有异动。

石姓老人摔打马鞭,将这群锦衣玉食的神仙家眷挨个从打坐和睡梦中叫醒。

少年骂骂咧咧地撑地起身,只是声音低,不敢让老人听见。

对方是大观王朝和十数座藩属国地区的一方宗师,赫赫有名的六境武夫,一颗得自固武庙的英雄胆品秩出彩,据说出拳极重。

闲阳道人轻柔地摇醒美妇人,心疼之余,又有些急不可耐的欣喜。

美妇人坐起认真说道,“师兄一路护持,情义天地可见,等抵达了安全的地方,师兄若肯明媒正娶,我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洞房花烛夜,任你摆弄也是妻子本份,可这样动手动脚,揩上三四两不轻不重的油水,终究不是大丈夫所为,让人见了贻笑大方。”

闲阳道人脸色微不可查地白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道:“师妹……愿意与我喜结连理了?”

美妇人莞尔一笑,“生死见英雄,不见生死,豪杰气概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我自幼久坐闺房,除了才子佳人的话本,也就只能看看江湖演义了,师兄已愿千里护送,我又不愿未来夫君身死,英不英雄的,怎么拿来过日子呢。”

中年道人顿时又哭又笑,却也因此没有看见美妇人微微颤抖的肩膀。

突然间,一阵簌簌踏草声响起。

四道身影从四周登山,全部黑衣蒙面。

“敌袭!”石姓老人高喊。

十几名贵人急忙凑到一起,山上神仙的后代也未必可以修行,或者说概率称得上很小,就连两个上五境神仙苦心孤诣的成果,都有可能百年后沦为尘土,这些人里的修士其实只有少年,闲阳道人和美妇人。

大战一触即发,月辉洒落,所有人都像是遗忘了不远处的两人一狗。

这批刺客来自北俱芦洲著名的刺客组织割鹿山,杀人不问缘由,只看价钱,一名毫无背景的元婴野修性命在一到三百谷雨钱左右,是不是剑修,有没有强硬法宝和道法,再另论。

四人推进有序,阵师拿出了一块性命交修的阵盘,放出小天罡阵笼罩望月山,阵旗遍插山头,又招来两层山水禁制。

一名同样是六境武夫的刺客得到加持,仿佛如虎添翼,率先攻向石姓老者,双方交手让周围的岩石崩裂成了齑粉,草木化灰。

美妇人甩出三根金簪,却被第三人的飞剑打碎,这个洞府境剑修并不着急出手,他是这支黄字号小队的压轴人选。

第四人一手端着符箓手弩,另一手倒握匕首,在战场上变换不定,偶尔一箭射出,便让被飞剑戏耍的少年练气士左支右拙,身受重伤。

“闲阳,还不出手!”

石姓老人怒吼,法阵和山水禁制让他每一次出拳都无法竭尽全力,像是在水池中胡乱挥拳,极其难受。

闲阳道人失魂落魄地走到刺客剑修身边,美妇人脸上表情像是失望不已。

十几个贵人见此情景脸色大变,有的破口大骂,有的言语求饶,其中一名瘦弱男子拿过马车上的一把长剑,好像觉着与其引颈受戮,不如搏杀拼命。

瘦弱男子被一缕流光击穿眉心,少年顾不上心有不甘,因为他的心口早已洞穿出了一个窟窿,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不顾肺腑化作黑灰的雷击,遥遥一道雷蛇向敌人冲去。

刺客剑修不屑一笑,名为“鸳鸯”的本命飞剑将那道雷法一左一右轻松击溃。

可就在此时,一直低头的闲阳道人骤然出手,双方相隔不足五步,一记翠绿长鞭缠住剑修脖颈,飞剑极速回援却还是慢了一步,让他活生生摘掉了一颗头颅。

同样是洞府境修士,剑修的杀力和体魄都算难缠,却还不至于如同天堑一般。

剑修死后,闲阳道人不要命似的冲向阵师,袖口两团炙热阳炎挥出,破碎山水禁制,杀到近前之后完全不曾防御,绿光如影,宛如巨剑次次砸落,让阵师苦不堪言。

期间手持符箓手弩和匕首的刺客三番五次在道人身上创造伤势,后者却像是满不在乎,红着眼睛和阵师拼命。

“好小子,以退为进,舍生忘死,是老夫之前看错你了。”

石姓老人出拳愈发凌厉。

“前辈可别高兴太早,事实上,就是你口中这好小子向我们透露的消息。”六境武夫冷笑。

“休得胡言。”石姓老人大怒。

半刻钟后,阵师已死,闲阳道人背后已经中了七根符箓箭矢,法器长袍损毁,背部血肉糜烂不堪,若无真正的灵丹妙药,圣手难救。

一抹绿光横飞,持弩刺客顿时后退,关键时刻,美妇人动用了一张深藏多年的玄符,为此耗费了大半气海灵力。

事实上,无论使用符箓,还是催动重器法宝,亦或者施展道法都需要体内灵力支持,玉璞境大修士同样如此,无非是靠着天地共鸣引动自然灵气相助,在维持威势的情况下俭省自身灵力消耗,但却不可能完全不支出,关于这一点,十四境巨头也一样,中土神洲第一人白也在未来就深陷以灵气断绝为基础的天大杀局。

罗网玄符宛如一摊厚重蛛丝将持弩刺客束缚,其人动用遁术,化作一缕青烟向后撤退十丈远,不过原地落下的符弩和匕首已经损毁,本命物翠绿鞭炸碎,闲阳道人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美妇人再度攥住符纸并捏起法诀,石姓老人和六境武夫互换一拳,紧接着这名武夫刺客借力退至同僚身边,两人一起转身撤退。

割鹿山的刺杀不管成功与否都只有一次,就算幕后雇主再付出任何报酬也绝不破例,当然,这是割鹿山自己散播的消息。

美妇人走到闲阳道人身边,眼神没有悲伤,只有些许怜悯。

“我是英雄吗?”道人喃喃道。

“你只是蠢。”美妇人叹息道,“既然已经把事情做绝了,那就按计划掳走我回去好生快活,人最忌左右摇摆不定,你背叛在先,我骗你在后,自然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了,但我绝对要护住侄女,哪怕她一直痴笨。”

美妇人的秋水长眸流露出一丝哀婉,却又决然地说道:“我救不了哥哥,就不能让他的血脉也断掉,你若是当了厉鬼,尽管来找我好了。”

闲阳道人死死望向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美丽女子,终究心难生恨,洞府境修士的执念消散,即便是在月阴极重的望月山,也当不成鬼魂了。

美妇人见状松了口气,好麻烦。

不远处,石姓老人看女子脸色接连变换,顿感陌生,同时也如临大敌。

“石伯伯,我只是个三境练气士。”美妇人笑容僵硬。

“哼,一个个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人冷笑一声。

疏忽间,最开始倒地死亡的瘦削男子陡然坐起,皮囊如纸萎靡,一道血腥的人影从背后出掌重击石姓老人后心,一记观海境修士的火法燃烧心脏,对于本就重伤的老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血腥人影不去看倒地不起的武夫老人,从方寸物里拿出一件备用青年皮囊穿上,他早年得到了有名的缝衣人传承,又是金乌宫供奉,手段百出,只是不适合正面厮杀。

“那对观海境道侣已死,仇家和割鹿山刺客也没了,几个碍事家伙的尘归尘土归土,咱们该继续谈之前的生意了吧。”

青年挥手,十几根红线将所谓贵人们杀死,他稍有忌惮地看向美妇人,谋害兄嫂,清理仇家,排除异己,这个毒蝎妇人从始至终都在逢场作戏,看样子都快把她自己骗过去了。”

美妇人略显不舍,但不妨碍她狠心地将金簪抵住侄女颈部,眼中嫉恨更胜。

“供奉大人,一个先天剑胚,已经诞生了本命飞剑,年仅七岁,全无山下因果纠缠,大道可期,干干净净,卖十颗谷雨钱不过分吧,贵是贵了点,但你们山上仙家自有手段缝补魂魄,而且我要的小缩地符决不能少,过去几个月,我唯一观摩的就是这道符箓,大人可别心存侥幸。”

青年修士面无表情,扔过去一枚方寸物,这东西固然金贵,可比起先天剑胚不值一提,金乌宫地剑仙柳质清身死,宫主像是热锅蚂蚁,赶忙派遣大批人手出去寻找可造之材,这次绝对能赚个盆满锅满。

美妇人一动不动,双方僵持数秒,青年修士无奈,上前捡回方寸物,撕掉背后的罗网符和隐士符,将谈妥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扔过去,最终自己步步后退。

钱货两讫,美妇人拿到了大道资源,正要使用小缩地符遁走,可是眨眼间,一座由剑气构成的森然天地将望月山笼罩,断去了缩地成寸的神异。

青年修士神色惊骇,剑仙手段!

石壁下,黄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瓜子,十分大方地贡献出来分享,可惜另外两人对肉包子没兴趣。

太平道人诚惶诚恐地接过一手瓜子,倒是对眼前的大戏不怎么在意,北俱芦洲山下野修差不多都这样,或者说两人终究是谱牒出身,下手还算收敛,倘若美妇人是野修,对一个明显有着方便传承的青年修士不可能没想法,只要不是地仙,观海境也就那样,如果青年是野修,美妇人是抓是卖都行,总之绝不可能拿着钱货无损离开。

黄狗笑道,“那个缝衣人怎么不耗到天明,三境练气士的精气神撑不住的。”

太平道人磕着瓜子说,“妇人敢不敢死另说,他只想完成交易,不想多生曲折,十颗谷雨钱估计是大半辈子积蓄了,还是没挨过饿,回去得个口头嘉奖就老实了。”

黄狗乐不可支,要是忙前忙后真得个口头嘉奖,没准得气死。

青年修士和美妇人惊骇欲绝,一头笑得满地打滚的土狗,夜里尤其怪异,更可怕的是这等灵性绝非小妖,因此那个剑仙装模作样的可能性极小,这意味着今晚真出现了“万一”。

“你来还是我来。”江源说。

天地间,没有回答。

江源叩指断长生,一道涟漪散开,青年修士身躯炸裂,魂魄湮灭,死得干干净净。

美妇人干脆利落地跪地,恢复了哀婉的样子,轻轻道:“剑仙前辈,小女子只想求个前程,山头已灭,夭夭去金乌宫修行也是仙缘一桩,这次殃及多人,都是他们心怀恶念。”

“不是。”江源说。

美妇人愕然。

“因为金乌宫很快就要没了。”

“况且我也从不讲道理。”江源看向名为夭夭的女孩,“道是客观规律,理是人为诠释,道理对客观规律进行人为诠释,道就变成了主观概念,节症在于人只是真天地的一部分,所以人有为亦无为,如果我讲道理,那就无法再踩花草,也无法再汲取天地灵气,因为万物和人在我眼里是一样的,这些事吃过几次天地就能明白,但你不一样,以人身融合浩然剑道气运,终究是人,再不回来,我破例请你一次好了。”

话音落下,一道无形的断裂长棍浮现眼前,像是强行挣脱而来,从断口推测大致是完整形态的三分之一,外观朴素,毫无奇异。

江源歪头,有点出乎意料,伸手将这个很有价值,但用处不怎么明显的东西随口吃掉。

与此同时,浩然天下八洲,各有一个鬼魅似的小女孩消失。

月桂树散出神光映照女孩躯壳,魂魄得以补全。

夭夭的眼神变得灵动,嗓音清脆道:“灵气怎么和人相提并论。”

江源轻笑,“子非鱼,世上有翻书风,有文字鱼,有一缕光,一阵风,一把剑成精,退一万步,猪羊鱼牛也有灵性,开窍后与人智相同,道理只是人的道理,在天道眼里,汲取灵气与胡乱杀人无异,灵气先天就分配妥当了,按照天理循环,修士修行,此所谓逆天而行。”

“天生万物以养人。”

“是人取万物养己身,我们没那么大方。”

黄狗装死,在他看来,这家伙别走月主之路得了,成就太上明显很快,轻松一步登天,但既然对方没选,说明有一个死结。

夭夭看向落在地上的鸳鸯飞剑。

“我能吃吗?”

江源想了想,说道,“我可以,毕竟吃了饭,就没理由不能吃万物和天地,不过你的话,得想好,自己做决定。”

“那就先余着。”夭夭笑了笑,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稚童,“失魂落魄”的七年里,她靠着自身特异游历了天下八洲。

太平道人见黄狗装死,自己也跟着装死,剑仙大老爷显然对这个小怪胎很有耐心。

夭夭又问,“先生愿意耐着性子多说话,是因为我资质好吗?”

江源摆手,“别跟我比资质。”

黄狗莫名其妙挨了一脚,只能起身张口,呈现出一道深邃的漩涡。

夭夭望着那个如同神人尸坐的年轻男子,认真说道:“我想留在这里跟先生修行。”

“不行,我把你卖了五十颗金丹。”

“十年,就算求稳求根基求大道,十年后我也能成为金丹剑修,这个阶段要慢一点,性命交修本就是一种自身大道的雏形,和先生心里的一堆小剑一样。”

“我现在就要五十颗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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