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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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新来的市首长高之峰,不知道这里脚背子深的水也可以淹死人,门缝子里看人把人看匾了,居然要拿我老赵开刀,他是以为我衙门口没有人呢。不过,虽然战略上要藐视,但是战术上要重视呢。这时这事有可能给他赵桂花带来灭顶之灾呢。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呢,就像平时他是把感情礼金都存入银行样,这时他是零存整取了,他拨通了魏青山的电话,结结巴巴地说:“首长呢,国君康呼,别来无恙呼,自己有点麻烦了,需要首长你点拨关心一下呢,给条出路活路呢”,魏青山说:“有啥嘛,舌头打伸展说呢,是不是你又上错床了,又装错钱了,不好嘛,以后注意点嘛,说的是人都是到拐子往内弯曲呢,哪个又不盘两个现钱呢,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嘛,不过你下边嘛,碟子大的一个天嘛,好大的一个水塘塘嘛,苍蝇子害背搭,只有那点脓血的嘛,好大个事呢,就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嘛,你怕,怕个啥呢,但是做事水要淹得过脚背子呢,不能搞猫儿盖屎的事嘛,下不为利嘛,这样,我星期天来你们市里哈,这个我悄悄地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向远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你看我都背诗了呢”。

没过几天,省上副首长魏青山如约而至,他与赵桂花见面了,魏青山挺着肚子,伸出一只手,赵桂花手在衣袖上两搓摸,双手抓握过来,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魏青山说:“这样,就在你们自己家里弄几个菜,家常菜,地方酒,小酌几杯呢”。首长到来了,赵桂花一家高兴得乐开了花,赵桂花笑嘻嘻地说:“活人三大悲哀呢,请客不到,送礼不要,生个娃儿像领导呢”。这回,战友,首长,省长,压舱石啊,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请得出来的呢,对于我,那是牯牛披铠甲,鼓起鼓起的了,何况,现在而今目前眼目下,已经不是有没有人请你吃饭呢,而是你跟谁人在一起吃饭呢。赵桂花想起,小的时候,他居住的农村那个地方,叫赵家嘴,荒凉干旱贫瘠,他几乎没有到乡场镇上去过,在十岁时,他才有机会去赶集,他是第一次看见汽车了,那汽车,要好久才会到场上来一挂呢,这车到场上来时,是一个下坡路,几十厘米高的他,想看稀奇,没有车来,就在场镇边上,站在一个石头上,偏起个脑壳,伸起个脑壳,眼巴巴地望着,一挂车来了,飙得飞快,就是一个铁疙瘩从高处往下往身边飞滚过来了,他嫌害怕,立马边跑躲边回望,那车后就是滚起的黄色的土灰烟了。这回,来了省首长,虽说是战友,又有些使他局促不安了,首长来了,已经坐下了,他还在说:“坐,坐,坐”,首长在喝水了,他还在说:“喝水,喝水”,女人手挑门帘,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搓着手,笑盈盈地说:“是说嘛,这几天我都听见喜鹊在这房前屋后叽叽喳喳地叫得欢呢,原来是风儿在往这边给吹了,坐,坐呢,蓬荜生辉哈,蓬荜生辉哈”,唯有那孙子,抱着赵桂花的腿,盯着来人看稀奇,赵桂花忙着教说:“佳佳,佳佳呢,喊首长爷爷,哦,不,叫首长伯伯,哦,不,喊首长叔叔呢”,魏青山笑着说:“你赵桂花,孙子喊你爷爷,喊我叔叔,占我便宜呢”,还是女人会接下句子,立马填锣说:“那哪是嘛,你看的还不到四十岁呢,喊叔叔,伯伯,把你喊老了哈”。

其实,为迎接魏青山的到来,这赵桂花还是用心良苦了。就这首长来了坐的沙发,他就琢磨了半天,是新的好,还是旧的好,讲说各有各的好,他也许是想多了。以前,说是有个皇帝老倌特别喜欢地方上的小官吏,接地气,跟乡下泥腿子曲辫子缠裹在一起,打成一片呢,想必也是看这些官员,你腿上的泥巴有多厚,对老乡的感情就有多深呢,讲说,当官吏的作风朴素不朴素,看一眼穿着就知道了,如果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补丁重补丁,那就真是朴素了。可也有人的说是,穿圆口平底布鞋的首长最爱与婆子相好呢。

说是以前有个皇帝老倌认为,只要穿的旧撇,那官吏就不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了,是清官嘛,也就是是不是清官,当然要看是不是两袖清风呢,说是这皇帝老倌要下江南南巡了,地方上的那些小官员就急了,都想弄一套旧官服穿上呢,你想嘛,皇帝老倌来一趟,又是肃静,回避,坐的就是个轿子,摇摆摇摆的,又没有几个时候要来,大家也就没有准备,这旧官服,成了跛子的尻子,俏货呢。还是那句话,有需要就有市场呢。这个时候就有人做贩卖旧官服的生意了,逼慌了,哪些官员就都买一套旧官服套上,一时间这买一套旧官服还比做买一套新官服费钱钱了。赵桂花心想,问题的要害就出在不知道这魏青山是喜欢旧官服还是新沙发了。太旧了就不够新颖,太新了就不够守成,太豪华了就不接地气,太普通了就不够隆重,这太旧了就要往新里起色,太新了就往旧里反转,这个酒倒八分,黄金分割率切割下来,沙发也就八成新最靠谱了。恰好,他的沙发也就八成新上下,所以这沙发也就可以了。一想,问题又来了,就是这沙发这个摆设摆起,要有个主人家的位置,还要有个客人,哦,不,是来的首长的位置,这个位置也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了,想必我平常坐的,来我这里不管是跑部前进的,还是提钱进步的,还是那后提拔的,当然我是在上八位上坤起的,我背后是墙体,象征着巨大的靠山,他们也就是大臣的子民样,像是进贡一样,磕头作揖。说是当官的诀窍就是,多磕头,少说话。不过,我赌咒发誓哈,大臣之我也还是没有叫他们行跪拜之礼呢,也是哦,都什么时代了。说是那跪拜之礼,最先是双腿跪拜,后来就是单腿跪拜,再后头就是由跪膝盖到低头颅到弯脊梁到口中喃喃有词地说“皇恩浩荡”三位一体变成了握手一礼了,但是这回,来的是首长,再由自己在上八位上坤起,那自己无论如何是坐不住的,该是请这魏青山上座顺位了,对象不一样,情况礼仪就要与时俱进地变化,进化呗。所以他把自己平常的座位,加高加固了些,魏青山上去坐起,坤起,高高在上,下边众星拱月的效果就出来了。

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赵桂花想起,在给王跃进当秘书的时候,他着实风光,领导走哪里,他提个包包,端个杯杯,埋头,含胸,小碎步,蹄疾步稳,跟着,紧跟着,亦步亦趋,领导讲话讲的要完不完的时候,他带头鼓掌,有时是还多半是站起来鼓掌,掌声最先从他那里响起来呢,最大的掌声从他那里传出来呢,就是看一下那手掌都鼓掌给红得像是猴屁股了,嘴上还不停地自然地喃喃自语地说,“首长说的是符合实际的,是把握了事物的本质的,是符合客观事物本来的发展规律的,更是符合上边的精神的,是上边的精神落地之后开出的一朵绚丽之花呢。我们是坚决拥护的,不是人云亦云的呢”。当然他还兼任司机,他更是风光了,毕竟他是管方向,管路线的,首长吃香的喝辣的,他也就吃香的喝辣的。王跃进觉得他会来事,就把他像是作为民众的唯一代表在联系着呢,王跃进对他的联系就又成为他的价值和与人交往的资本。赵桂花他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也就是前边没有王跃进的时候,他抬着头,望着天,二八分头,翘着脚尖,脚跟着地,任凭风浪起,胜似闲庭信步了,完全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就是你要去给他说什么,那是攀谈,他要么没有看到你是哪一个,要么没有听见你说什么,高兴的时候,就也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看一下你,就是答应什么也是鼻子里的气流“哼,哼”地顿两下。他是在上书房行走的人呢,是首长身边的人呢,他说他就是通过为首长服务来为民众服务的呢。要开全区领导干部大会了,这王跃进示意他负责布置会场,这可是费心的事。说的是,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还在主讲台,但是说实在话,这个堂子里的人,都想往前边挤呢,挤到前边又都想往上前挤,挤到上边又想往中间挤,问题是哪儿坐得下呢。会议规模大得很,那么多大娃子领导,哪些领导要坐主讲台,那些领导在主讲台上哪样坐,规矩又大得很。谁先谁后,谁前谁后,谁主谁次,谁左谁右,这就有玄机了。

赵桂花他用心了,但是还是忙中出错,到底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分不清了。说是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是反话,实际说的就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呢。也许是他没有闹醒豁,还是那些东西本来就太复杂,就是叫你专门去闹也闹逑不醒豁,反正他把刘守成的牌子位子摆错了,靠边了。刘守成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来开会,一看到坐排摆的不对,脸上黑的水都拧得下来了,他提上包包,端上资格杯杯,气哼哼地要走了。王跃进来了,一看,也是,这不是得罪人嘛,这不是官场忌讳吗,这不是给自己树敌吗,叫来赵桂花,说:“你,你,连个牌牌都丢不伸展,乱逑整呢”,赵桂花的那张白皙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子了,他感觉到脸上发烧,背上发凉,就端端地站着,身体微微前倾,两个手掌贴着两边的裤子的缝隙,这王跃进的唾沫星子,就像是一颗一颗的子弹,不,是飞弹,不,是炸弹,点射,不,是扫射,不,是排炮,飞泻而出,就像是“咣当,咣当”地一声声,光在冰冻的坦克壳子上,又像是冬天下来的冰雹,光在他脸上,反正他的脸又冻又疼又麻木了。他想起了一个词语,唾面自干呢,他站不得,坐不得,说不得,走不得,一个标准的受训的姿势,王跃进继续训斥他说:“官场上,点多,线长,面宽,水深,这一河水深得很,就是淹起脚背子的水,还不哦,就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呢,甚至把你淹死了,你都晓不得呢,这是个涉及政局稳定的问题的嘛”。赵桂花一听,没有想到这还涉及到政权稳定,那脸一下子又变成了绿青色了,他着实有些害怕,却又心想,不就是个牌牌的事吗,这帽子也扣的太大了吧,他闭着眼,偏着头,鼓着一口气,往上伸长脖子,咬紧牙关,从嘴里要蹦出几个字样,想要呐喊一声说:“我赵桂花担待不起呢”,可就是没有说出来,他又想的是,就是兔子憋急了都要咬人的嘛,这个缩着脖子也是一刀,伸着脖子也是一刀,怕个啥,但却又还是没有伸长脖子,伸出脑壳来,脑壳就又顺着脖子缩回去了,他一下子觉得,活人,要是像乌龟一样多好呢,想出头的时候就出头呢,不想不便出头的时候就缩回鬼头了,说不定鬼头的功能就是是自然进化的杰作了。

王跃进又讲说:“这个稳定就是维系现有的秩序,改革就是突破现有的秩序,发展就是突破现有秩序后获得的新的稳定,辩证的呢”。就在赵桂花被劈头盖脸的一歇撞整,脸上的颜色将要恢复正常的卡白的时候,脸上有些不烧的时候,赵桂花又在想,不是这王跃进不给他面子呢,而是这种事出了,王跃进要用苦肉计,将他的立场意思传达出来,这个毕竟说不定不是主子王跃进本来的意思呢,人家说是打狗欺主,但是这回却是打自己的狗给人家看了,俺赵桂花也是吃米长大的呢,懂得起呢。哪知这王跃进还在气呼呼地说:“去,去,谁人动的窟窿,谁人给补上呢”,硬是要叫赵桂花去把刘守成追喊回来,赵桂花的脸一下子就又黑的水涨了,好在稍纵即逝,马上又变幻成了一脸难色,他赵桂花已经是从男子单打,变成了男子多打,已经是脑壳上动刀子,逑呵呵的了,或者就是脑壳上雕公章,逑戳戳的了。又听这王跃进要他退场的意思,脸上又露出轻松了一些的喜庆的颜色,赵桂花脑壳就像是个蒜菠萝一样,不是直是摇,而是像是鸡啄米一样,直是点着呢,他慌忙转过身来,硬着头皮,小跑步,不看路,衣裤又牵挂在桌椅上,几乎是栽一个跟头,好在毕竟还有些定力,站住了,他怕大家笑他,力求快速消失在这尴尬的场合中,结果身后还是一阵哄堂大笑。赵桂花他也不得不去喊请啊,看到刘守成了,一声报告说:“首长,我错了”,哪知道刘守成说:“小子,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个,基层还是锻炼人的嘛,先基层再机关嘛,这样你准备一下嘛,你是哪个乡上拱起来的,你就还是拱回到那个乡下去,从哪里来到那里去呢,来去自由呢”,他坳不过,花了些钱,托了些关系,才将这包揉平。终就没有滚回去。

这虽是赵桂花从教育局借调到政府办上班的时候的一个插曲。可赵桂花觉得,历史的经验总是值得注意呢,接待魏青山,小处不可随便,细节决定成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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