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知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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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翻看着手中的一叠诗稿,似无意地说道:“前几日有人奏表提出想将朕的文章采编成集。”

“哦,那陛下如何回答?”魏征问道。

“朕的辞令,倘若是对百姓有益,历史总会记住,成为不朽,可流芳百世。倘若扰乱朝政,对百姓毫无益处,即使编集又有何用?只是留给后人的笑柄。”精光掠过深蓝眼瞳,陛下悠慢说道,“梁武帝、陈后主、隋炀帝都有文集传于世,但也没有能挽救其灭亡之厄运。为君者,最怕的是没有德政,那些文章其实对社稷并无用处。”

魏征赞许地颔首:“陛下做得对。陛下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即帝王。帝王该做什么,而文人又该做什么,分得一清二楚。其明智的言论确实是真知灼见。”

陛下轻笑,自嘲地说道:“要听你魏征夸朕一次,绝非易事。”

一旁的房玄龄接着说道:“不久前《贞观律》修成,魏王正在修撰《括地志》,而高士廉编写大唐《氏族志》,如今魏征又修史成功,真是大喜。”

魏征抬手一指边上已堆放整齐的手卷:“掐指一算,十年修史,而今终于告成。请陛下检验。但其中《晋书》还必须等陛下的王羲之传,方可算做完璧。”

陛下闭目答道:“朕虽有许多《兰亭集序》的临摹,但如今必要得到真迹,才算完美。朕要写赞,若看不到《兰亭集序》的真迹,那便算不得是真正的赞叹。”

在场的几人听陛下如此一说,都有些愣怔,我却已意会,便兀自微一颔首。

“媚娘,你为何点头?”陛下头也不回,忽然发问。

“因为奴婢也十分喜欢王羲之的字。所谓蕴藉,指字,也指性情修养。书画之美,美于无形,高妙之处皆在无形。”我惊骇不已,陛下背对着我,又怎知我在点头?尽管心上暗潮汹涌,我面上仍是强自镇定,“王羲之的字之所以成为不朽,在于它不以外在的形式夺人,而以内敛的深厚润物无声。”

“你说什么?!”陛下倏地地转过头来望着我,目光灼灼,“你这番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我……奴婢虽是个俗人,但闲暇时偶尔会练字,算是有些心得……这些都是奴婢自己所思所想……”母亲的书画造诣极深,挥毫泼墨,寥寥数笔,自有仙骨玉肌,博大潇洒、奔放自如,我所有的一切都承自于她。但此时我是万万不能说出实话,我再度压下起伏的情绪,“王羲之于酒醉中写下《兰亭集序》,醒来后无论他如何挥笔,都再也比不上酒醉中写的那份。真正的不朽都由随性而出,逸笔草草,直据胸襟,轻吐磅礴,信手写出,放笔淋漓,掷笔痛哭,才可将此本写为瑰奇。”

陛下听后双眉锁得更深,神情愈发凝重。

而魏征等人听后也是一脸惊诧,侧头望着我。

陛下缓缓转过头:“媚娘,取笔墨,随意写几个字给朕看看。”

我只感到一阵突袭的震撼,抖颤着取过纸笔,战战兢兢地写了几个字,跪着上前,双手呈给陛下。

“呵呵……”陛下拿在手中细细看着,忽然幽笑起来,啧声摇头,“没事了,你退下,回去休息。”

“是。”我惊魂未定,飞快地抬眼瞥了陛下一眼,他正看着我的字频频摇头,并未留意我,我这才放下悬在半空的心。

陛下忽然又道:“哦,对了,媚娘,过几日朕要去骑马狩猎,你随驾同去。”

“是。”我恭敬地施礼,而后便迅疾地退下。

我已许久没有抬起头,仔细地望望天空,看看悠然的白云。

紧张繁忙的宫中生活,不停地朝前追赶,自然就忘了停下脚步去看看那些白云懒散的浮动,体会一种自然的和谐与平静,与世无争的随风飘行。

路过花丛,我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他,不知今日还在不在这里?

拨开遮挡视野层叠的鲜花枝叶,挥散浓烈到任性张狂的香味,仍是瞧不到他的人。

他果然没有再来。

我深深叹息,失望地转身想走,脚却触到一个温热的物体。

“啊……”我轻掩住唇,竭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有个少年正躺在花下假寐,他迷蒙地眨着眼,显然是被我惊醒了好梦,他左顾右盼,目光缓缓聚在我身上,而后他瞪大了眼死盯着我,“花,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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